這次,皇帝不打算給任何人留臉面,直接把相關人等叫到勤政殿。下方,三個皇子、四個閣老,以及六部尚書,還有那倒霉的京兆府尹尤承惠,都齊齊跪在下面。
皇帝陰沉著臉,掃視下方眾人一圈,冷笑道:“朝廷以舉國之力修建運輸軌道,卻出了這么大的疏漏。你們都是朝廷重臣,居然絲毫沒有察覺,還是最底下跑腿的小賊酒后泄露的言語,才能把此事泄露,避免了朝廷的更大損失。你等可對得起朝廷的俸祿,對得起百姓的供養?”
下方一眾人跪在地下,低著頭,沒一個敢吱聲的。
“禹王,”皇帝首先點到了瑾融,“朕把這個工程交付于你,你是怎么監管的?你府上不是有精通工事的人嗎,他們都是干什么的?軌道工程發生此等事情,你竟然一點都不知曉,你的心思都用在了哪里?!”
瑾融抬手,用袖子拭了拭額頭,心中卻腹誹不已。
年前商議來年木質軌道工程時,他已經說過,廣廈營造是新建營造行,沒有承攬朝廷工程的力量,這個工程完全是強撐下來的。
可父皇他老人家這時又重新責問一遍,這是讓他把當時的話再重新說一遍?
瑾融思量著,正要辯解一二,可皇帝沒等他開口,忽然暴喝一聲:“葉欣顏呢?!平日里一張利口夸夸其談,結果卻把工程做成這個樣子!張存海,傳話出去,讓她進宮領罪。朕倒要看看,這次她還能說什么!”
一旁的張存海被皇帝的暴喝嚇了一跳,隨即有些迷糊的愣了愣,讓葉家女子這個時候進宮領罪?和這些大人們一起?
他的眼睛飛快在皇帝和下面跪的朝臣面上溜了一圈。
見堂下跪著的重臣們也是滿臉的愕然和憋屈,卻沒一個出言阻攔的。當下不敢多言,連忙出去吩咐內侍,傳葉家大小姐進宮領罪。
韓延回、劉成之等人是發自內心的驚愕,完全被皇帝這一出搞懵了。
雖然不敢抬頭,卻不停用眼角余光和兩旁的人飛快交換眼神。這時,也不論對路不對路了,各自的眼神少有的統一了一次,全部都是驚詫愕然。
尤承惠跪在末尾位置,內心滿是哀嘆。得虧那日江一凡去京府衙門通報此事時,他被那小子提了一句內子,之后就對江一凡和這個案子慎之又慎。
那女子果然不同凡響,瞧瞧現在跪在勤政殿的人,他這個從三品的官員是排在最末尾的一個,這還是因為京府衙門直接掌管案件,他才有幸能跪在這里。
可那葉欣顏…
尤承惠微微抬起頭,眼睛飛快往上溜了一下,內心滿是糾結惆悵。
陛下,您要不要這么抬舉一個沒文化沒素養的女子啊?就算她有些許本事,可您剛才也說了,她是犯了錯的,她她她…沒資格和他們這些資深老頭子歸做一堆兒吧?
跪在這里的人,個個心里都不是滋味,福王和太子更是驚怒之極。
福王是驚怒于皇帝對葉欣顏的態度。這個工程是葉欣顏掌管的,如果皇帝對她有意偏袒,那么,他冒著風險的這番謀算,圖的又是什么?
而太子則憤怒于葉家女子和瑾融走的近,卻能得到皇帝老子看重。
這幾年,皇帝對瑾融的態度明顯不像以往,瑾融如今已經算是一個有勢力的皇子。雖然及不上福王,可這個隱隱的威脅,怎么也不會讓他舒服。
原本此事福王和禹王都脫不了關系,唯獨和他無關,他還想好好看個熱鬧的。可他的皇帝老爹如此抬舉葉欣顏,這熱鬧還能看嗎?
“父皇,”太子沒忍住,開口說道,“那葉欣顏不過是個女子,在這件事上,她也算是嫌犯之一,不好把她帶到這里吧?”
跪在太子身后的重臣深以為然,瞄著身前的太子幾乎熱淚盈眶,完全就是找到組織的感覺。深感太子雖然以前次次都不怎么著調,可今日這兩句話說的…簡直太對了啊。
想他們這些人,個個寒窗苦讀十余載,又在地方輾轉,歷經官場傾軋,最后才出人頭地、混了個能夠跪在這里的資格。
可安國公府那個年輕婦人,江一凡的媳婦,她和他們跪在一起,讓他們這張老臉往哪里放?
七八個人屏氣凝神的提著心,等著聽皇帝會做怎樣的回答。
怎奈皇帝正在氣頭上,聞聽太子所言,冷冷問道:“如此說來,朕若想知道軌道工程的細節,太子可以給朕解答?”語氣中森冷的意味極其明顯,還冷冷的掃視著其他人。
“這個…”太子怒而語結,和他有關系嗎?
皇帝呵斥了太子,再把視線定在瑾融身上,怒道:“朕讓你協理吏部,以作歷練,可你每日里偷奸耍滑,避重就輕,完全不上心。把工程委派與你,以為你能用心些,可你就給朕做成了這個樣子!可是這里面沒有你的分成,所以你才如此不盡心嗎?”
“父皇…”瑾融抬頭,很無辜的看一眼皇帝,募得對上皇帝的冷怒視線,又連忙低頭。
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哪兒和哪兒都能聯系到一起嗎?他父皇現在干脆就是不講理 了吧?這能扯上關系嗎?
好在皇帝沒打算在他這里得到答案,之后又看向王賢和福王。
“朝廷委派民間營造行做事,你們的職責就是做好監管,嚴格驗收。軌道運輸如此重要的工程,你們是怎么監管的?又是怎么驗收的?”
工部在這件事情上的責任和瑾融大不一樣。這個工程的主管是工部,具體實施工程的是廣廈營造,而瑾融只是皇帝一時意氣硬行攤派,臨時加的一個環節。
瑾融可以用不擅長此道,且不是他分內之事進行推脫,可工部卻推脫不得。
王賢滿腦門子都是汗,連連磕頭道:“陛下責怪的是,工部在這件事上的責任不可推卸。微臣回去就派人再把這條軌道線路嚴格檢查一遍。力圖把疏漏之處全部找出。”
說是這么說,可將近千里的工程,那些零件夾雜在正常工件中,哪里能找到?就算找到了,補救了,朝廷沒有大的損失,禹王和葉欣顏所擔負的罪責,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們將近一年的籌謀,完全落空不說,還得防著京府衙門順著線索,把案子查到他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