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府衙門可不是只管接訴狀斷案的地方,掌管的雜事多了去了,京城的動向就是其中之一。
這若是滿京城都傳開,去年的木質軌道工程有大瑕疵,而京府衙門卻充耳不聞,或者毫不知情,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若是再有別的什么官員把事情捅上去,府尹尤大人絕對有失察之責。
這事情王師爺可做不了主,他抹了把汗,急急地往衙門后堂而去。
尤承惠一聽王師爺的奏報,腦袋即刻大了好幾圈,比王師爺更覺煩躁。
他前兩天眼皮子就直跳,他一直以為是太過憂心上元節燈會的安全保障。
他這里傾盡心力,才把自己這份職責做好,安安穩穩把燈會應付過去,卻沒想到眼皮跳的根由在這里。
那條木質軌道已經用了兩個多月,快速便捷,根本沒聽說過什么故障。
京府衙門若是貿然拿坊市之間的傳聞較真,別說讓人笑話,就是那位葉大小姐,也就是江大奶奶,那位奶娘聽說有人往她頭上潑臟水,只怕也不肯善罷甘休吧?
可若是軌道工程真有問題呢?揭開此事,找葉欣顏的麻煩,那也是要冒風險的吧?
暗地里找安國公商量一下?…似乎不行,尤承惠至今記得,上次他把葉欣顏的訴狀抄了一份偷偷塞進安國公府。
可安國公那個老家伙連屁都沒放一個,壓根兒置之不理。誰知這次找上去,他又會是個什么態度。
尤承惠看向王師爺,“咱們的捕快衙役不是在坊間都有線人嗎?先不要漏了痕跡,查探這個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王師爺答應一聲,提議道:“要不,屬下去給江大人透個信,問問他的意思?”
尤承惠皺了皺眉,按理說,同朝為官,江一凡夫婦和別的七八品的小官不一樣,的確應該給他提一聲。
這不是給江一凡面子,而是通過他,給葉欣顏提個醒,誰讓那女子不好惹呢。可問題是…
尤承惠遲疑著,江一凡當初做給事中的時候,就循規蹈距,不肯有絲毫行差踏錯,行事老辣。這次回到京城,被安排在鐵板一塊的戶部,明明在戶部混了兩年,竟是風評極好。
把這件事告訴江一凡是個不錯的法子,只是,由京府衙門出面的話,就不太妥當了。
王師爺見尤承惠不開口,說道:“要不然,咱們不出面,讓線人通過別的渠道給江一凡透個信兒,暗地里觀察他的動向,咱們再決定要不要管這件事。”
尤承惠點頭,“只能這樣了,王先生去安排吧,也加派人手查探傳言是哪里來的,最好能找到傳言的源頭,若是能知道工程隱患到底在何處那就更好了。”
因為這件事真假難辨,尤承惠存了個心,沒把這件事拿到府衙明面上。若這只是個謠言就好了,那女子,能不沾最好。
京府衙門剛把事情安排下去,第二天將要下衙,江一凡親自找上門來。他沒避開人,大明大亮從京府衙門正門遞了帖子求見。
“尤大人,昨日晚間下官和兩個同僚在酒肆飲酒,聽得有人議論木制軌道,說軌道工程似乎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勾當。今日一大早,下官就讓府里管家去城北著實打聽了一番…”
江一凡把話題停住,看向尤承惠。
這時,尤承惠、王師爺和江一凡已經坐在后堂。
尤承惠同樣沒招呼衙門里其他人,書吏給江一凡上茶之后,就被尤承惠遣退下去。
這時,房間里只有他們三人。
尤承惠見江一凡話停住,作詫異狀,問道:“江大人,工程上的事務不是應該去找工部嗎?不知江大人來京府衙門所為何事?”
江一凡笑了笑,說道:“工部是掌管工事的,若是軌道工程有問題,需要修補、補救,下官自然會尋工部找出路。可如今,據下官打聽到的,這應該是個偷盜朝廷物資的重罪,理應交到大人這里才對。”
尤承惠面帶不虞,和王師爺對視一眼。
王師爺對江一凡拱手,說道:“江大人,工程的施工地不在京城范圍,就是有竊案,也不歸京府衙門。”
江一凡搖頭,道:“據傳言,那偷盜朝廷物資、進行私下買賣的人,卻是在京城做的交易。那人似乎也正在京城落腳,所以事情才能傳開。”
尤承惠皺眉,江一凡神色莫名,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下官一個朋友行伍,昨日也聽說了這件事,他是在瑤仙樓聽說的。”
瑤仙樓啊…這么說,有可能是青樓傳出的消息?尤承惠把看向江一凡的視線收回來,默默地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
王師爺干咳一聲,問江一凡道:“容屬下問一聲,江大人的家眷主持這件事,不知江大奶奶對她主持的工程心里有幾分把握?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江一凡拱手道:“內子的意思,為了保險,還是徹查此事為好。若是需要,廣廈營造可以自行遞上一個訴狀做自首,捉拿偷盜工程物資之人。”
尤承惠原本還不動聲色的聽著,聽江一凡又說遞訴狀,立即擰起眉頭。
上次你那老婆就遞了個訴狀,結果本來不大的一個案子,因著遞訴狀的方式不妥,招來多少探尋的視線?
好吧,那不算是個小案子。
可當時的情形,完全可以派個管事過來,衙門把雙方招到后堂,簡單一審就能有結果,哪至于鬧道那樣沸沸揚揚的程度。
如今,葉欣顏那刁蠻婦人又提出遞訴狀?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一凡見這位府尹大人面色不佳,忙躬了躬身,說道:“尤大人,軌道是朝廷的重要物資運輸線路,實在容不得有絲毫差池。下官懇請大人把此事當做重案調查,若確有此事,應即刻停止使用這條軌道線路,以免朝廷財物損失,也免得護送官兵傷損。”
尤承惠的視線在江一凡身上轉了好幾轉,對江一凡這種態度很是不解,心里隱隱覺得不妥。
他索性也不藏著掖著,問道:“這些不過是坊市之間的傳言,江大人夫婦卻如此鄭重對待,江大人可是心中有了什么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