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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壹叁章 幾多情

熊貓書庫    國子監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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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忠上前作揖并低道:沈二爺中了箭,蕭大夫在里頭診治,并命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出。

  話音才落,醫女捧著銅盆子出來,里頭血水濃稠。

  雖是赤日當空,舜鈺卻手腳冰冷,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怎會中的箭?

  前世里沈二爺胸口中箭,她特在衣裳前面夾層里做了防護.........。

  倪忠忙回話:當時軍中混入兩員叛匪,一眾皆在纏斗,具體怎地還不曉,但二爺神志尚算清醒,讓屬下帶話給你,莫替他擔憂,并無甚大礙!

  沈二爺心思慎密,他能說出這話......定是傷得快要死了.....。

  舜鈺閉了閉眼再睜開,徑自要往營帳里去,張宏急忙攔道:蕭大夫交待你不可進去。

  舜鈺沉沉看他,張宏昨吃過她煎的梅菜肉餅,所謂吃人嘴軟,神情便有些不自然:沈二爺也交待不允你進去。

  我不哭不鬧不擾他們,只進去看看二爺傷勢都不成麼?舜鈺咬緊嘴唇,眼里閃爍著怒意。

  張宏顯得很為難,倪忠過來打圓場,勉力笑道:二爺的命令實不敢忤逆,還請馮生多加體諒,不妨你先回帳中歇息,待蕭大夫好了,立即去通知你。

  舜鈺低眉垂眼默了默,忽然轉身離去。

  張倪二人松口氣,卻不過幾句話功夫,又怔怔見她端把椅來,眼眶發紅的尋個地兒一擱坐下了。

  張倪不敢再勸,只得隨她。

  這般日光流轉,鶯過無聲,待得暮色漸黃,將士們拖著疲累的身軀凱旋而歸,安靜的營地瞬間沸騰起來。

  沈桓等幾焦急的圍簇過來詢問情況,還不可得,卻瞟見舜鈺抻著腰靜靜坐在那,沒甚表情的一言不發。

  從正午坐到現在了,沒吃沒喝的......。倪忠湊近沈桓的耳邊低語。

  沈桓看她那小模樣,如朵被艷陽摧萎的花兒,感覺可憐的很,不由濃眉緊蹙,去倒了碗涼茶,走至她面前。

  喝茶,別沈二爺好了,你倒病了。

  舜鈺不理不睬,茶碗擱左邊,她就把頭扭向右邊,茶碗送到右邊,她就朝左邊看。

  一來二去的,她忽得把茶碗推開,里頭的茶水,悉數濺潑到沈桓的鎧甲上。

  二爺還沒死呢,你在這里喪著臉給誰看。沈桓瞪圓銅鈴大眼,粗著喉嚨吼。

  誰這個時候能有好心情.....他心里其實也火燒火燎的,比誰都難受百倍千倍,可就見不得別人喪,晦氣!

  舜鈺的手指摳著椅上的裂縫,垂著頸也不看他,聲音僵僵地:我昨說甚么了,讓你今日寸步不離二爺左右,你回我的話還記著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著就生氣,抬起腳用勁踢他大腿:把吃進肚里的肉餅吐出來。

  沈桓也不躲,任她隨便踢騰,話說的不管不顧:要怪就怪徐將軍,他今日跟丟魂般,三心二意,中肯之言皆不理,若不是二爺替他擋背后一箭,早就小命休矣。

  徐涇走過來勸和,恰聽得此句,掃視周圍幸無人在意,拍他肩膀喝阻道:事已至此就勿要再提,更況后續徐將軍英勇神武,贏得此役大捷,也算不負二爺重托,你們莫要吵鬧,靜等蕭大夫出來就是。

  舜鈺恍然明了,沈二爺原是為救徐藍啊,而徐藍的反常,怕是與昨晚他突然來訴情腸有關。

  如此看來,沈二爺的重傷與她竟也脫不得關系.....。

  莫名的就難過起來,她一點都不想有甚么內疚感,特別是對沈二爺。

  沈容端來兩碗烏骨雞湯面條子。

  吃!僅簡短一字,把碗塞進她手里,自己則端了碗坐在塊圓滑大石上,顯見餓極,滋溜滋溜吃將起來。

  營帳簾子一掀,眾人皆望去,是個醫女拎著桶血水出來,沈桓撲上去指著問:怎會流這么多血?二爺到底如何了?

  那醫女被唬了一跳,脹紅著臉也不理他,從徐涇身側一溜煙跑了。

  怎跟見著鬼似的,我又不吃了你。沈桓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恨不能單掌劈大石來泄憤。

  遠處飄來陣陣飯菜香,打了大半日的仗,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徐涇把他三拖四拽勸慰著離去。

  舜鈺本就沒胃口,挾著面條子一根根吃得極慢,不過半碗功夫,忽聽簾子簇簇響動,蕭大夫滿臉疲倦地走出來。

  沈二爺赤著脊背趴躺在榻上,白羽翎箭沾滿鮮血,隨意丟棄在地上,傷處從后背至前胸厚厚裹了一層棉紗,似乎還在流血,模糊的紅正往外洇滲。

  他還沒有醒轉,雙眸緊闔,嘴角緊抿,臉色因失血而顯得蒼白。

  舜鈺坐榻沿呆看著,營帳里并無他人,燭火映得四圍忽明忽暗,她滿眼悵然,心底有種難以明說的滋味。

  人這條命原本就是這般無常,辰時他還披盔戴甲,跨騎大馬之上威風凜凜,現卻毫無生氣的躺在這里,生死難測。

  一如前世里,正同兄姐在園中嘻笑玩鬧,頃刻間錦衣衛卷袖勒臂如狼似虎而來,神仙地淪為陰曹府,生死兩隔。

  還有這沈二爺,給她一個遠走高飛的美夢,又在她面前生生的撕裂.....她其實恨死他了。

  臉頰涼涼滑滑的,不知何時眼淚竟然掉下來。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她飄泊無依的魂魄,是甚么時候,再次牽落到這個人身上的呢。

  徐藍站在簾后,默默看著舜鈺坐在榻前,金黃燭光溫柔籠罩她的背影,肩膀一抽一聳在顫動。

  她真的在哭呵,舜鈺不曾在他面前哭過,或倔強毫不示弱,或咬牙暗自隱忍,甚或被欺負勃然憤怒,她從不會掉下眼淚。

  而此時她卻低低在啜泣,把自己心底最脆弱的情緒,展給榻上的人看。

  她何時這麼歡喜老師了.......他又該何去何從........。

  徐藍手指緩緩離開簾子,任房內一幕瞬間被遮掩不見。

  輒身茫然地走著,滿天星空璀璨如海,很遠處有將兵在吹玉蕭,滿是思念的情思,溫暖著身在異鄉的人們。

  徐藍的眸瞳忽然有些潮,他手掌握緊成拳,心底終是曲不成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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