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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柒肆章 問當年

熊貓書庫    國子監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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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空方丈心如明鏡,沈澤棠突然駕臨冰井禪院,自然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手指撥著佛珠,開門見山:沈大人此趟來不知所為何事?

  沈澤棠放下茶盞,語氣溫和如舊:若我沒記錯的話,六年前你本在白馬寺修行。

  見圓空頜首,他接著說:離白馬寺山門百米外,是處齊云塔院,內有三十左右尼僧修行弘法,洪慶四年,齊云塔院內的釋迦舍利塔突遭劫火,院內房舍大半毀燼,可有此事?

  圓空默了少頃才道:沈大人所說無誤,工部田侍郎奉皇上之命,帶百名工匠前來修繕,田侍郎握鬼斧神工之技藝,將齊云塔院重新規整。

  采坐北朝南之向,以長方為型,在按由南至北分軸建山門、釋迦舍利塔、池橋園等。釋迦舍利塔東西則建硬山式佛堂、齋堂、客堂及禪房。

  猶讓人驚嘆的是,燒毀的釋迦舍利塔采四方形密檐式磚塔構造,建十三層,高五十三米,塔身熏黑廢壞的浮圖皆都復原,更莫說碑廊處高僧大德墨寶重刻,禪宗畫像及傳法偈重繪,耗時一年修建完畢,那日里香火旺盛,百姓朝拜,因是比丘尼道場,貧僧不得入,隔著八字泥紅粉磚墻一望,里面樓臺檐那釋迦舍利塔身騰云宿霧,遙瞻塔頂金光四射,昭顯佛神光榮,此時想來心中仍震憾難消,逢古至今有田侍郎這般建造技藝的,恐屈指難數。

  沈澤棠靜聽著,不露痕跡看了看舜鈺,見她垂頸依舊在慢慢吃面,可為何削肩卻略微聳動?

  心底一陣柔軟,他還是樂意見這丫頭總倔強不肯示弱的樣子。

  鳳九,你若累了,可先回禪堂歇息去。他道,讓舜鈺自己抉擇,是否要繼續聽下去。

  舜鈺領悟他所言用意,也不吭聲兒,只是眼睛紅紅的搖頭。

  圓空也朝她看來,疑惑的問沈澤棠:這位是.......。

  大理寺的歷事監生......沈澤棠又添了句:我的愛徒。

  有著難以察覺的憐惜之情。

  不知怎得聽了這話,舜鈺心頭襲涌的哀傷竟然漸緩而褪,不去深究為何會這樣,只是端起僧人遞來的香茶漱口。

  沈澤棠已在問圓空:我那時云南平亂剛回京城,聽聞田侍郎因齊云塔院重建得百姓頌揚,先皇本欲年節后擢升其為工部尚書并予嘉獎,卻未曾想先來的是滿門抄斬之禍。

  圓空低誦聲阿彌陀佛,道:即沈大人提起,明日里我與眾僧為他唱經百遍,以示我佛慈悲之意。

  沈澤棠看他會兒,突然又問:我看過大理寺審此案的卷宗,里有白馬寺明海住持,呈內閣的奏疏一折,你可知此事?

  但聽劈啪一聲,有顆沉香佛珠掉落與地,滴溜溜滾至舜鈺腳邊,她俯身撿起,再遞還給圓空。

  圓空道了謝,接過,將斷裂的佛珠攏回寬大的衣袖里,他的神情,如黃昏時所見,香火燃煙后佛像的尊容般,朦朧難辨。

  他半晌才說:陳年舊事早已如煙散盡,沈大人又何必再提。

  沈二爺將手中茶碗往桌面不輕不重一叩,淡淡道:明海住持,田侍郎復建齊云塔院,你所訴之詳盡仿若昨日之事,怎自己親手寫的奏疏,倒是忘得干凈?

  圓空神色大變,嚅著嘴要狡辯,卻被沈二爺擺手阻了:你應知我能耐,從不道無憑之語,你所書奏疏是自愿提請,還是有人旁加使指,奏疏中所提一案,是你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你若直言不諱,講個清楚明白,我定不多為難你。

  舜鈺驟然記起,大哥藏于畫中的《壽陽曲》,其中有一句:龍顏悅,慶余年,齊云功被明海淹。

  她在大理寺的架閣庫里,迷暈評事萬盛,偷取田家案宗察閱,里頭少了些證供,以至不知還有這樁案中案。

  如此說來,齊云功是指父親建齊云塔院所立的功績,明海即是明海住持,亦是更改了法號的圓空方丈。

  她的指尖刺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圓空緩緩站起身,雙手合十,深深唱個諾,再抬首,他的面龐已如初平穩:佛祖誡,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貧僧素以慈悲為懷,早將過往放歸塵土,若沈大人執意需索,給吾一宿誦經冥想之時,明日大人可得因果。

  他又唱個諾,兜著袖籠悄失于門外。

  舜鈺跳到沈澤棠跟前,急得扯住他衣袖問:沈大人做何放他走?為何不再問下去?誰知明日又會有甚么變數?

  沈澤棠不答,只朝沈桓吩咐:今晚你和二三侍衛守在圓空方丈禪房外,有何動靜即來報。沈桓忙應承離去。

  徐涇也隨便指一事走了。

  待得四下無人,沈澤棠反握住舜鈺手腕,拉她坐在榻沿邊,軟言哄慰道:圓空曾云游至京城,我與他有過幾面之緣,知其七分稟性,不是可脅迫之人,但他說明日給我因果,定不會食言,你乖乖睡一宿,明日就彈指即來。

  我午后睡過了,我要隨沈指揮使去守著圓空方丈。舜鈺隱隱有種不安的情緒,總覺有事兒要發生。

  不許,你當沈桓幾個真守在他門前麼,太招眼,他們有武功傍身,可人不知鬼不覺,你卻不能。

  舜鈺聽得無話可說。

  沈澤棠瞧她悶悶的模樣,伸長手臂箍住她的腰,并把衣袖上的綠鸚鵡展給她看,微笑著問:怎想起繡這個呢?

  舜鈺一抿唇兒:它是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而衍生的上古神獸哩,有驅邪避魔之用,所以就繡了。

  語畢,再瞟沈澤棠的臉色,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忍不住噗哧笑了,見他眸光熠熠的看來,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旁處,稍頃低著聲說:是我任性了,二爺這衣裳再也莫穿,被人看去笑話。

  燭火啪的炸朵花子,映著舜鈺的側臉,春眉水目,俏挺秀鼻,朱紅嘴唇,顯了幾許溫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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