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張暻唇邊起抹淡笑,貌似很恭敬:大理寺定能扭轉乾坤,吾等拭目以待啊。
聽到姜少卿耳里,只覺不陰不陽的,他按捺住脾氣,并不予理會。
朝蘇啟明使個眼色,蘇啟明會意,對舜鈺三個命道:案犯李甲在隔壁審室,你們誰能說服他道出真相,即日起可跟在楊大人和姜少卿跟前歷事,難逢的機會,萬望各位珍惜。
章白憲想想問:使什么手段都可以麼?
蘇啟明頜首回他:但得留他一條性命皆可。
他又說:你歷事跟在我身邊、蘇墨跟著樊司丞,馮舜鈺在案庫。你們審案的次序就按此定,章白憲你先來。
是!章白憲作一揖,信心滿滿出列,隨獄司朱溫杰而去。
張暻趁獄吏前來斟茶的當兒,指指舜鈺和蘇墨,看向蘇啟明笑道:章生首開告捷,也就無關他倆甚么事,蘇司丞可不公正!若是吾刑部,寧愿抓鬮天注定,誰也怨不得誰。
蘇啟明老臉一紅,他的確存有些私心,正欲爭辯,聽得姜少卿硬聲道:公正與否暫輪不到刑部評說,若章生能一舉將案子告破,是他的能耐,我看誰敢說他半個不字!
張暻端起盞吃茶,冷笑著不語。
蘇墨臉色有些發白,他悄問舜鈺:這李甲,知府都束手無策,我是更不敢想,鳳九可有什么辦法?
舜鈺同情的看他一眼,傻了麼,即便她有法子,又豈會說出來!
你莫慌,想想平日樊司丞如何教你的就好。她如是安慰。
恰此時,忽不知哪處傳來慘叫一聲,舜鈺唬了唬,看旁人皆平靜,再細聽,原是章白憲在給犯人用刑。
漸漸那鞭子劈啪作響、哀嚎凄厲不絕于耳,張暻噗哧笑了,朝刑部員外郎梁潛道:外頭傳刑部和錦衣衛多出酷吏,這大理寺是要青出于藍勝于藍啊。
梁潛亦在豎耳聽聲,忙朝姜少卿道:再這般用刑下去,怕是只出氣不進氣了。
姜少卿心一沉,朝蘇啟明瞪了瞪,蘇啟明疾步出堂去,稍刻不再聞用刑聲,再過半晌,他領著章白憲,敗興而回。
誰能想到,那李甲是個硬骨頭哩。首次見得血肉橫飛不怕死的,章白憲有些失魂落魄。
蘇墨腿軟的去了,不多時即被朱溫杰帶回。
那朱溫杰板著一副面孔,只朝張暻作揖問:蘇生許諾李甲,給他兩千黃金道出真相,若李甲答應,試問這兩千黃金是刑部出,或大理寺出?
張暻眼里皆是戲謔,咧著嘴笑:自然是大理寺出,可不干刑部的事。
姜少卿氣得七竅生煙,無力揮揮手,只讓朱溫杰引領馮舜鈺去。
舜鈺來到審室,朱溫杰把門使勁推開,頓時一股子濃血的腥氣撲面,那李甲艱難坐于凳上,衣衫早已被抽成碎片,條條新鮮鞭痕及血印,布滿前胸后背,只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舜鈺抿抿嘴唇,讓兩旁手拿刑具的獄吏隨朱溫杰退下。
待得室中無人,她這才在條桌前撩袍而坐,取過干凈碗兒,斟上滿滿的茶,再推至李甲面前。
那李甲用刑時因嘶吼過力,此時正喉干舌燥,十分焦渴難捺,感激看她一眼,捧起碗一飲而盡。
舜鈺耐心的替他再添一碗,至四五碗后,才嘆口氣道:我敬你是條漢子,為妻及兒女前程,哪怕受刑赴死易不軟屈。可你竟是條糊涂蟲,只怕舍去一條命,到頭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甲抬頭看她,啞著嗓子說:官爺勿要再勸,我心意已決。
你心甘情愿要死,我勸你作甚!舜鈺很不在意的說:我是來大理寺歷事的監生,你的生死與我陌路,我亦無需靠你升官發財,只是方才在外聽聞你的案情,想說兩句話給你聽罷了。
遂又倒碗茶邊遞給他,邊問:你與程文新定是簽過文書,上頭寫明給予你妻萬金,納你女為他子婦,許嫁其女為你子婦!我說的可有其事?
李甲端碗的手一頓,沉默不語,舜鈺便知自已所猜無錯,不緊不慢道:你是守信守義的老實人,自然把那文書字句堅守不疑,可若遇至奸狡刁橫之人,那便是一紙空文,甚或害慘你的妻兒。想那程文新能打死小妾,拿你頂包,足已見其素日品性如何,你與他做交易,實屬與虎謀皮!
李甲聽她說的據實在理,心頭莫名慌亂,抬眼看她問:怎會是一紙空文?上頭有雙方蓋印畫押,豈能抵賴得了?
舜鈺暗松口氣,依舊平靜道:依據吾朝律例,此類文書簽押雙方,若其中有人身故,即成偽券,你已替死,可不就成一紙空文,做不得數呢!
竟還會如此!李甲大驚,嘴里只喃喃說:我竟不知有此律例。
你不知,并不可說那程文新就不懂。舜鈺繼續道:他若更惡毒些,把那萬金說成是買你兒女的雇傭費,將你女兒降為婢女,兒子降為家丁,婢女家丁怎可與少爺小姐通婚?你九泉之下又能把他如何?
舜鈺看他神情已心中有數,便推椅起身,沉吟又道:君子愛財應取之有道,雖說你為妻兒之心,天可昭昭。但或許她們未必領情,錢財無有還能再掙,天倫之樂卻無法回寰。你且三思而后行,好生想想罷。
說完即走,不再多耽擱。
重進審堂,一眾皆在看她,舜鈺至姜少卿跟前,不卑不亢作揖道:已于案犯李甲交談過,兩日之內他必招供,煩勞刑部獄吏這兩日莫去招惹他,給他件干凈的衣裳,飯食也稍好些即可。
姜少卿有些不敢置信,邊打量她邊拈髯思慮,半晌后,方才拿定主意,朝張暻看去:這兩日有勞張大人提點。
好說!張暻回答倒也干脆。
舜鈺再作揖謝過,聽得姜少卿又道:若是兩日內李甲不曾招供,你就回監讀書去罷。
舜鈺淡笑,不再吭聲了。
兩日后,舜鈺正在卷庫認真謄抄案卷呢,聽得蘇啟明來說,頂包案已破,李甲如實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