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請!過來一錦衣侍衛,恭敬的行禮作揖。
他才進得屋來,徐炳永已然曉得。
卻也不多說什么,沈澤棠淡淡撫袖,任由侍衛引領,一路穿桌過臺,時有官員站起熱絡寒暄,他亦微笑著回應。
至徐炳永跟前,欲作揖,卻被擺手免禮,讓他自坐,自個則與兵部右侍郎夏萬春,正說著什么,肅眉斂眼。
察覺有人拽其胳臂,沈澤棠隨看去,是禮部尚書李光啟,拉他坐跟前,低笑問:你這千年鐵樹,可是想通要開花?
沈澤棠睇他一眼:不是你串通徐涇,花言巧語誆我來的?
徐涇果真靠不住。李光啟咧咧嘴嘟囔:徐閣老都來湊熱鬧,你怎好不來?那王連碧可是數一數二的絕色,稍候你見著就知。
丫鬟前來斟茶,是稀罕的一品岕茶。
但見盞里湯色柔白如玉露,奇香四溢,端起吃一口,回味甘淳綿軟,沈澤棠微蹙眉問:這樣的貢茶,教坊司里怎會有?
自然沒有!李光啟哼哼兩聲,才道:是徐閣老從府中帶來,給在座各位嘗嘗稀奇。
岕茶產于蘇浙皖山間,那里土沃泉清把茶樹滋養,產量極少,多進貢宮廷御用。
徐閣老卻不以為意,甚拿來分眾品嘗.........。
沈澤棠再吃一口,亦不動聲色,遂看向李光啟問:令千金下月十五訂親,你家的喜事,非拉我去作甚?
李光啟笑道:我家大姑娘訂親的那位是秦院使的令郎、戶部郎中秦硯昭,相貌清雋,處事沉穩,實非池中之物,我是格外中意他的。想那會淑蕙落水為他所救,為著姑娘家名聲,他硬是退掉原訂親事,帶禮上我家門求親。那時我不過區區五品,他懂事理,明大義,蔑權貴,我怎不厚待他,十五日你定要來,給我撐足面子。
沈澤棠聽著不語,半晌笑了笑:我倒覺得他心腸很硬。
李光啟極為護短,聽得他這一說,頓時臉紅脖子粗,欲要爭辯,卻見徐炳永目光炯炯,朝沈澤棠瞧來:長卿性子一向寡淡,怎愿意來湊這個熱鬧?
沈澤棠抿了抿唇瓣,苦笑道:聽聞京城傳我有龍陽之癖,只得來此正道,以散謠言。
徐炳永微覷眼邊量他,稍頃又問:怕甚!你那夫人但得找回,謠言便不攻自破,已過去數日,昊王可曾稍回過什么訊息來?
一語雙關!只有局中之人深解其意。
沈澤棠很平靜,嗓音溫和的回話:前日夏大人才稟奏,云南邊隅遭外族侵犯,戰事正吃緊,昊王豈肯因我之私而誤國大事,自上次后,驛官再不曾登門過府過。
徐炳永目光銳利,半晌才沉聲道:太子削藩終日掛于嘴邊,你要注意,莫于邊境藩王來往親近。
沈澤棠驀得想起數月前,在鶴鳴樓同昊王吃酒聊談時,樓下那個妓娘,被他處置后,太子倒再不敢輕舉妄動。
徐炳永此番話不知是其有意把他拉攏,或是替太子傳話以示警訓。
沈澤棠心中思慮,面上卻不表,只應承稱是。
轉個話題不經意問:承宣布政使司左右參政趙德,提任為工部右侍郎一事,章奏已提大人處,卻遲遲未見批紅,不知是為何故?
徐炳永語氣頗淡了:丁延為工部尚書,此次卻看走眼,我耳聞趙德政績欠佳,品德亦缺,此人不予再考慮,你來替丁延多把關,挑個秉性及才能皆不錯的即好。
沈澤棠頜首領命,恰司吏小官來稟問徐炳永,錦春已收拾打扮妥當,可否引上臺來?
罪臣之女入教坊司,入了樂籍,需得改名,王連碧便不能再叫王連碧,改叫王錦春。徐炳永聽得皺眉,吩咐道:此名不好,我賜個她名,喚作王美兒。
那司吏小官哪敢怠慢,領了名匆匆去往內室告知。
在當朝不說教坊司,平常青樓妓院的花娘名也風雅詩意,這種美兒、艷兒此類,只用于窯子或暗寮之地娼婦名,徐炳永,是把這王連碧踩低至塵埃里了。
李光啟輕不可聞的嗤一聲,沈澤棠嚴厲的看他一眼,敢在徐炳永面前放肆,這個官是真的做膩了。
王美兒便由丫鬟攙著,一步一挪近到樂臺前。
但見她也就十五、六年紀,上身僅裹著紅綾抹胸兒,柔肩半遮荼白錦紗,腰內束一條淡紅絳子,下是玉綢裙只及膝,赤著兩條光溜溜的腿兒。所能見肌膚如酪酥凝脂滑嫩,面上只淺淺點了胭脂,還其本來顏色。顯見才哭過,眼眶紅紅的,本就是傾城絕色,在這般雨打梨花楚楚態,倒更添別致韻味。
沈澤棠看著她眸子,忽兒想起馮舜鈺來,眼里掊著潭滿溢的春水,汪汪的跪在他腿上,看他。
就因這一時........。
他不在看王美兒,垂首靜靜吃茶,胸膛前被咂過的地方,不想還好,一旦心動,便覺麻癢酥痛。
可用力,真是氣得不知該拿那少年怎么辦才好!
即是懸買美人初夜,那也得待價而沽,司吏小官捧上打開的扇面,讓其先作幅畫來。
半炷香的功夫便好,小官把扇面示人,上畫《小青月夜圖》,青衣小女立新月底,著水紋衫子捕秋蟲。那女孩兒,倒有幾分作畫人體貌。
好附庸風雅的瞇眼細看,直夸有才。
李光啟離座一站,大咧咧喊話:那小官聽好,扇面畫的極好,王美兒想送誰就給誰,今晚也一并送了!
又朝沈澤棠看來,挺自得地笑:沈大人覺我提議如何?
果是個愛惹事的!
沈澤棠已懶得理他了,只顧同旁的官員湊首說話,倒是徐炳永一臉興味,同那小吏道:讓她將在座官員仔細瞧遍,好生選一個。
王美兒大家閨秀,如今淪落至命運堪憐,本就又驚又怕,此時聽得逼她選,也只得抬起紅腫水目,把臺下豺狼虎豹一一掃過,片刻逝去,她附耳同小官交待一聲,便低眉垂眼不敢再吭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