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大船漸漸抵達了鯤州西北角,范寧站在船舷邊,默默注視著深藍色的平靜海面,一群群海鷗在頭頂上盤旋,儼如無數的雪片在在海面上飛舞。
“阿寧,在想什么呢?”朱元豐從后面走了上來。
范寧笑了笑,“我這兩天一直在考慮鯤州下一步的發展。”
“你是想把鯤州完全變成大宋的一個州?”
“也不完全是,事實上,我是想把鯤州打造成一個樣板,將來大宋到海外發展,就可以參照鯤州的發展經驗,可以大大提高海外開拓成功的可能性。”
朱元豐眉頭稍稍一皺,不解地問道:“鯤州是比較寒冷的地方,適合養馬,也可以種植小麥,但比如大宋在南洋建立海外州,那邊可是熱帶,鯤州的經驗又怎么能照搬過來?”
范寧微微笑道:“所謂的經驗是具體做什么事情,而是怎么去做事情,怎么招募勞工,怎么開發資源,怎么管理百姓,怎么修建城池、碼頭等等,有了這種能力,在哪里都能順利建立根基。”
朱元豐笑著點點頭,“原來如此,這樣說我就能理解了,這種開發能力確實很重要。”
想了想朱元豐又道:“我覺得你很看重開發資源。”
范寧淡淡道:“我和王安石關系很好,但這次我成婚,他就在京城,我給他送去了婚貼,他卻沒有來參加我的婚禮,這是什么緣故,三祖父想到了嗎?”
朱元豐搖搖頭,范寧這才道:“王安石是堅定的改革派,而我是改良派,我們兩人可以說是同床異夢,也可以說是殊途同歸,我不主張動既得者的利益,而是主張把餅做大,然后在分配新餅時,給百姓多分一些,這樣就能在改革中潤物細無聲,最后走向成功,但做餅的面粉從哪里來,那就是從海外尋找資源,黃金、白銀、礦產、木材、糧食、牲畜、珠寶等等。”
朱元豐嘆息道:“這是你的夢想,我也希望它有一天能走向成功!”
下午時分,船只抵達了白龍川,原本荒涼的原野上變得熱鬧起來,可以看見一個個帳篷在遠處出現。
白龍川是目前鯤州發現的最大一處金田,鯤州準許五戶私人采金都集中在這里,包括朱氏、曹氏、高氏、楊氏、龐氏等五大家族各自獲得約三十里的河段開采權,加上朝野延期一年對鯤州的私人采金征稅,所以抓住第一年的機會,成為五大家族最緊迫的任務。
明仁和明禮兄弟當然也是在這里采金,只是他們從朱家的河段中分到了十里的一段,時間是三年,再過兩年,兄弟二人就要結束在鯤州的采金,重新去開創新的事業。
這里有一段約十余里的天然的良港,距離白龍川約二十里,大船便在這座天然良港內靠岸停泊,眾人下了船,馬匹也從底倉牽了出來。
范寧指著這段良港對朱元豐笑道:“這里就是晉縣的預留地,今年我打算在這里先發展出一座小鎮,等朝廷批準后,就直接構筑城墻。”
“發展小鎮,百姓以什么為生呢?”
“初步考慮是畜牧業和采伐木頭!”
范寧笑道:“海峽對岸就是鯨州,相距約五十里,可以讓他們去鯨州放牧、伐木,鯤州官府每月給他們補貼糧食魚肉。”
“那土地呢?”
朱元豐質疑道:“唐縣和漢縣百姓都有土地,晉縣百姓沒有,他們能接受嗎?”
“土地當然也會有,這是朝廷承諾的,但不一定用來種糧,種點瓜果蔬菜都可以,這里陽光充足,水源充足,種瓜果應該不錯!”
正說著,劍梅子騎馬過來對范寧道:“小夫人要賠姑母去大船,姑爺要去巡視礦場,自己去就是了,小夫人說她不跟去了。”
“好吧!我和老爺子兩三個時辰后回來。”
范寧和朱元豐催馬向二十里外的白龍水奔去 自從十天前放開勞工雇傭后,五大家族紛紛向州衙遞交申請,范寧在當天就全部批準,每家招募的人數都在上限兩百人,這幾天已經投入了緊張地開采,除了各家族坐鎮金田的族人外,各家族還各自派了十幾名心腹前來協助管理,比如給勞工做飯,采購,監工等等,再有就是各家族也和海外經略府簽署了安保協議,軍營會派出一定的士兵前來維護治安。
如果沒有出什么事情,官府一般都不會過問私人采金,今天范寧前來白龍川也并不是以官方身份來巡視,而是陪同朱元豐去查看朱家的采金情況。
范寧比較謹慎,沒有前往其他幾個家族,而是直接來到了上游,上游三十里是朱家的礦田,也是含金量最高的區域,遠遠便看見了這里扎著百頂大帳,二十幾頂大帳是倉庫,里面堆滿了各種糧食物資,空地上搭建了幾座大灶,五名廚子正在忙碌地做飯,這里是四百人的營地,光吃飯就是一個重大工程,需要五個廚子每天全力以赴才能完成。
“三老爺!”
正在蒸飯的廚頭忽然看到了騎馬奔來的朱元豐和范寧,他頓時又驚又喜,連忙迎上前,“三老爺,姑爺,您們怎么來了?”
“我來這里看看大家!”
朱元豐笑瞇瞇問道:“阿元,在這里還習慣吧!”
“還好,雖然寂寞一點,但還是能忍受。”
“好好做兩年,朱家不會虧待你的,回去你就能在長洲縣買座好宅了,妻兒也有了自己的家。”
這二十幾名隨從都是朱家老宅的家仆,三名頭目每人每月五十貫錢,其他人每人每月三十貫錢,在鯤州做兩年回去,每人都能攢下一筆錢,這也是他們能堅持下去的動力。
“老爺,我會努力堅持下去。”
朱元豐點點頭,“那兄弟二人,還有朱晟呢?”
“兩個小哥就在前面,二衙內還在再走十里才能見到。”
”你繼續忙,我們過去看看。”
朱元豐和范寧催馬北上,走出約兩里,便看見大群日本勞工在水中淘金,他們先用木斗將河底泥沙挖上來,再用細簸箕在水中漂洗,基本上每次漂洗都能發現幾顆金砂,其實這樣做浪費比較嚴重,但明仁他們只想再做兩年,所以便采用了粗獷式采金。
明仁和明禮就像監工一樣,來回巡視著一百多勞工洗砂,實際上他們也有幾名監工,是朱家派給他們,這次朱家跟隨朱晟來了三十余人,不光是朱家淘金需要,另一部分也是支援明仁和明禮二人。
“明仁!”
朱元豐揮了揮手,大喊一聲,明仁眼睛一亮,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老爺子,你怎么來了?”
“瞧你這話說的,難道我就不能來鯤州?”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能在鯤州看到老爺子,真有一種忽然見到春天的感覺,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明仁笑嘻嘻油嘴滑舌道。
“看你這張嘴,今天不知吃了幾斤豆油,算了,懶得理你,我去看看朱晟!”
朱元豐催馬向北面去了,范寧卻翻身下馬,將馬遞給一名監工,問明仁道:“這幾個月采金情況如何?”
明仁搖搖頭,“明顯沒有去年好,去年和年初的金砂含量很足,從四月到現在幾乎減少了一半。”
“那找到原因了嗎?”
“原因其實我和明禮都知道,實在是明禮一個在這里,有點看不住那些鯤族人,他們撿兩粒金砂會私貪一粒,有時候明禮看到了,又不敢過于招惹他們,這幫家伙很兇悍,惹了他們恐怕會出事,明禮也只能忍氣吞聲。”
“鯤族人也會貪金砂?”范寧驚訝道。
“怎么不會貪?”
明仁忿忿不平道:“剛開始還比較老實,但過了一個冬天回來后,一個個變得又奸又滑,至少他們都知道,拿著金砂可以去喝酒、買東西、玩女人,這種好東西他們會放過?”
“那這些日本勞工呢?”
范寧看了看兩百名正在忙碌的勞工,問道:“你怎么防范他們偷金?”
“我先扣住他們工錢,我把丑話給他們說好了,老老實實做一年,如果沒有偷金砂,我獎勵每人一兩黃金,每天收工時都會搜身,如果偷了一粒金砂,不但一兩黃金的獎勵拿不到,工錢也沒有了,他們都不傻,最多只能偷半兩黃金,偷多了就會被發現,那樣反而得不償失,索性老老實實干活。”
范寧來到河邊,注視著勞工挖砂,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阿寧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嗎?”
“你們這樣挖沙是不是有點太浪費了?”
“沒辦法,我們只做兩年時間,還那么長的河段,只能粗獷一點。”
“我不是說你們浪費河沙,而是說你們浪費人力,用一百人來挖沙,有必要嗎?”
“那你有什么辦法?”
范寧想了想后世淘金的辦法,對他道:“你看這條河的水不是很急,水量也不算很大,你們可以旁邊挖一條引水渠,比如百丈左右,讓河水繞一個彎再流入河中,兩頭用泥袋一堵,把河水舀光,這樣就不用把河沙挖上來,直接在河道中淘金,這不是好辦法嗎?”
明仁想了想,這個辦法還真不錯,叫做磨刀不誤砍柴功,自己怎么沒想到,他急忙大聲喊道:“老二,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