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林是高遵甫唯一的兒子,年約二十歲出頭,身材不高,容顏俊秀,他屬于文雅秀氣類型,武藝不行,讀書也很糟糕,他喜歡擺弄各種器具和石頭,按照大宋慣例,他這種功勛世家子弟都是當侍衛起步,去年高士林便進宮當了侍衛。
不過他本人很不喜歡這份差事,侍衛們當完值后便聚在一起要么斗雞走馬,要么喝酒狎妓,高士林也不喜歡,所以聽父親說準備讓他去鯤州三年,他大為歡喜,總算可以擺脫侍衛的差事了。
“士林,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范明仁,范知州的兄長,第一批去鯤州的。”
高遵甫把兒子拉到明仁座位前,給他介紹明仁。
高士林看了一眼明仁,有點疑惑道:“你是不是有個長得一樣的兄弟?”
“你是說我兄弟明禮,你怎么認識我們?”明仁好奇地問道。
高士林笑道:“你忘了嗎?去年我去奇石館買過你們的玳瑁,你開個了天價給我,我還罵你是奸商。”
明仁有點印象了,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道:“那會兒不是不認識士林兄嗎?我一般是低價賣給朋友,高價賣給客人,現在士林兄去店里,我分文不要,送你一個。”
要是朱元甫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氣得吐血,這兩個臭小子什么時候低價賣給朋友過?從來都是能坑一個算一個。
高士林笑道:“那次我身上錢不夠,最后也沒買,以后去了鯤州,還望賢弟給我介紹一條路子,讓我買一點鯤族人的好貨。”
明仁哈哈大笑,手指了指高士林道:“那幫鯤族人精得像猴子一樣,你現在去買他們的東西,就會發現我很有良心了,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知道他們缺什么,保證讓你滿意而歸。”
高士林大喜,“那就有勞賢弟了。”
“來!我們喝一杯,我給你說說出海的注意事項。”
兩人有說有笑吃喝起來,高遵甫見兒子和明仁相處很融洽,便不打擾他們,悄悄走開了。
時間漸漸到了下午,范鐵戈匆匆跑進酒樓,急聲問道:“明仁呢,誰看見他了?”
有人指了指角落,范鐵戈奔了過去,頓時氣得直跳腳,只見明仁喝得酩酊大醉,正和另一個也同樣喝醉的年輕人勸酒。
“你這個臭小子,我要打死你!”
范鐵戈氣得到處找棍子,一名客人連忙拉住他,“范員外,你這是干什么?”
范鐵戈氣得眼睛都紅了,“現在迎親隊伍馬上要出發了,就差他這個儐相,你看看他這樣子,要誤大事啊!”
“范員外,打他也沒有用,不如趕緊換一個吧!”
“對!對!趕緊換一個。”
范鐵戈急得團團轉,“那換誰好呢?”
年輕人雖然不少,但大多喝酒了,不能當儐相,他忽然一眼看見坐在門口的陸有為,似乎陸有為沒有喝酒。
他連忙跑上去拉住陸有為,“小陸,趕緊跟我走,給阿寧當儐相去。”
陸有為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范二叔,我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你還沒有成家,現在是救急,就當二叔求你了。”
說完,他不管陸有為愿不愿意,扯著他便向外跑,陸有為萬般無奈,只得跌跌撞撞跟著范鐵戈向范寧府上跑去。
迎親的隊伍確實已經準備好了,范寧騎在一匹白馬,頭戴羅花幞頭,身穿大紅喜袍,腳穿皮靴,腰束革帶,面敷薄粉,看起來格外精神。
后面跟著樂隊,數十名小廝挑著扎滿紅綢的箱籠喜雁,表示迎親財禮,實際上箱子都是空的,也是一種儀式而已。
但必要的東西還是要有,主要是花瓶、燈燭、香球、沙羅洗漱、照臺、妝盒、裙箱、衣匣、清涼傘等等物品。
中間是一頂八人抬的大喜轎,里面會坐著新婦和貼身丫鬟。
萬事具備,但負責牽馬的儐相卻不見蹤影,范鐵舟也很著急,馬上要到出發的吉時,明仁怎么還不來?
這時,范鐵戈氣喘吁吁跑來,連聲道:“對不起各位,我家那個混蛋喝醉了,只能臨時拉一個儐相,阿寧,小陸應該可以吧!”
范寧有點哭笑不得,居然把陸有為拉來了,他點點頭道:“辛苦有為了!”
范鐵舟卻有點不太滿意,陸有為常來他家,他很熟悉,這小子內向膽小,嘴皮子尤其笨拙,而儐相最重要就是嘴皮子要厲害,讓陸有為當儐相,真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但范鐵舟也沒說什么,現在反對,只會讓大家都不高興,他連忙道:“趕緊換衣服,出發了!”
旁邊兩名小廝將儐相的吉服給陸有為套上,儐相當然也要穿吉服,但絕不能喧賓奪主,所以儐相的衣著比新郎服暗淡得多,戴上方頭帽,而且儐相的作用是引禮,他不能騎馬,只能牽著新郎的馬在一旁步行。
陸有為剛牽上韁繩,便有人高喊道:“吉時已到,出發!”
‘砰!砰!’府門旁邊放起了炮仗,樂隊喇叭吹響,在一陣歡快的敲鑼打鼓聲中,隊伍出發了,大街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這時幾個大嬸忽然認出了他,激動得尖叫大喊,“這是范神童去迎親了。”
范寧只覺后背一陣惡寒,自己多大了,還神童呢!
但他臉上不得不擠出一絲笑意,向幾個激動得大喊的大媽大嬸揮手致意,自己好容易出現了崇拜者,居然是幾個大嬸!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走了近半個時辰,終于看到朱府,這時,陸有為忽然想到了什么,低聲問范寧,“師兄,我該做什么?”
范寧的眼睛也瞪大了,“你是儐相,你不知道嗎?”
“我是臨時被抓壯丁,哪里知道規矩?”
范寧暗暗叫苦,昨天下午司儀培訓了明仁一個下午,自己也懶得去聽,這下惡果出來了。
范寧忽然回頭,向跟著后面的舅父張平招招手,張平負責給朱家子弟發利市錢,也跟在隊伍中,他連忙跑上前問道:“阿寧,怎么了?”
“明仁沒來,有為也不懂儐相規矩,我們到了女方家門口,該做什么?”
張平有點哭笑不得,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到女方家門口居然不知道該做什么?
好在他在家鄉年輕時當過幾次儐相,還有點經驗。
“估計京城和老家的規矩都差不多,先是叫門,我來指揮,小陸聽我的就是了。”
陸有為連忙道:“那舅舅來叫門好了。”
“胡說!儐相的事情別人不能代勞,等會兒我教你怎么叫門。”
陸有為緊張得兩腿發抖,硬著頭皮往前走。
這時,前方鞭炮聲大作,朱府大門前放起了炮仗,一時間硝煙彌漫,一大群小孩子蹦蹦跳跳跑過來討喜錢,兩名家丁連忙將大把大把的銅錢撒給孩子,一時間,孩子們搶成了一團。
隊伍來到了朱府大門前,大門緊鎖,張平急忙對陸有有為道:“你趕緊上去報門念詩!”
陸有為傻了眼,“要念什么詩啊?”
“念最流行的報門詩啊!你不知道么?”
陸有為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張平氣得狠狠瞪他一眼,只得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記住了嗎?”
還好陸有為是太學生,記憶力很好,不像明仁,司儀教了他七八遍都不會,氣得司儀差點上吊。
陸有為點點頭,雙腿打著顫,戰戰兢兢走上前,像綿羊一樣高聲喊道:“新郎....范...范寧前來迎婚,萬乞...乞開門!”
張平眉頭皺成一團,范寧也有點聽不下去了,這簡直是叫花子討飯。
“有為,你硬氣一點,又不是你成婚,你怕什么?”
陸有為點點頭,暗暗念了兩聲,‘不是我成婚!不是我成婚!’
他深深吸一口氣,高聲念詩道:“高樓珠簾掛玉鉤,香車寶馬到門頭,花紅利市多多賞,富貴榮華過百秋。”
這是大宋最流行的迎親詩,幾乎家家戶戶娶妻迎親時都念它,就像‘芝麻開門’一樣。
陸有為剛念完,朱府的大門吱嘎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