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甫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朱佩敦敦教導。
“朱柳兩家相交已近百年,百年的交情沉淀,會因為一門婚姻不順就從此交惡?我絕不會相信,根子還是出在這兩年朱退柳進之上。”
朱佩點點頭,“我聽爹爹說,這兩年朱家仕途不順,使朱家的地位受到很大影響,二祖父為此很著急。”
“哼!那是他自己愚蠢,早年去抱丁謂大腿,身上烙上了丁黨的印記,要不是天子念貴妃舊情,他早就被貶了。
朱家這幾年仕途不順還是出在你二祖父身上,母親過世,應該丁憂三年,他守孝兩年就急不可耐復出了,我勸他再等一年,他卻擔心自己的機會沒有了,天子雖然沒說什么,心中肯定不喜,他漸漸不被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停一下,朱元甫又道:“朱家仕途不順,而柳家因抱張堯佐的大腿而混得不錯,柳云已升為吏部侍郎,柳家心中就看不起朱家了,想從此壓朱家一頭,變成柳上朱下,柳倬今年以來還沒有上門拜訪我一次,以為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就在等我上門去拜訪他嗎?”
“所以柳家堅持要孫女進他們柳家門,就有這個意思?”
“從來都是柳家嫡女嫁到朱家來,朱家庶女嫁給柳家,這是慣例,如果我把你嫁去柳家,性質就變了,當初柳倬提出這個要求時,我就一口回絕,朱柳兩家絕交可以,但要朱家屈服于柳家,做夢!”
“但二祖父卻屈服了。”
朱元甫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的憤怒,冷冷道:“他是只管自己的仕途,拼命討好柳家,哪里考慮過朱家的尊嚴?”
六禮中的第二步是問名,也就是男方家將雙方八字進行測命,如果是大吉之兆,那就要進行第三步,正式求婚,訂下這門姻緣。
問名只是一個形式,從來沒有八字不符的情況如此,任何一個算命者收了錢,都會大大恭維一番,天作之合等等,以至于宋朝民間已經直接把這一步跳過去,省一點算命錢。
但大戶宦官人家,這一步卻不可少,范鐵舟和張三娘去靈巖寺請高僧測了兩人的八字,當然也是天和良緣。
范鐵舟隨即行了祭雁禮,帶著用彩綢扎好的大雁等禮物以及靈巖寺高僧測命結果,親自送去吳江朱府。
這是六禮中的第三步納吉,既是把天作姻緣的結果告訴女方,同時也是正式求婚,一旦朱家收下了禮物,雙方交換定帖,那就是求婚成功,這門婚姻也就算基本定下來了。
當然,這個時候還是可以反悔,男女雙方要見上一面,這一點上宋朝值得表揚,充分考慮了婚姻雙方當事人的意愿,不像后來的明清,新郎新娘非要等到洞房花燭夜才知道對方長得啥樣。
這時,雙方嫌對方長得不如意,明明說男方長得老相一點,現在看卻完全是一個糟老頭,明明說女方是個美嬌娘,現在卻變成女漢子,任何一方不滿都可以反悔。
而且男方要賠償女方兩匹綢緞,算是精神損失費。
如果這次見面男方看中女方了,男的就需要拿一支金釵插進女方的冠髻之中,這叫‘插釵’,表示男方同意了,而女方同意就便宜得多,羞澀點點頭就行了。
正是因為納吉后還能反悔,所以納吉時送的求婚禮就不能太貴重,否則容易出現糾紛。
范鐵舟送來的禮物除了大雁外,還有就是定帖,以及一支金釵。
朱佩和范寧非常熟悉了,他們不需要再見面,所以直接把金釵送來,所謂定帖就是一份情況說明,姓名、年齡、籍貫,家里有幾畝田,有幾間房,有多少存款,本人做什么工作,什么職務,工資多少等等,都要在定帖一一交代清楚。
女方定帖則要寫清楚嫁妝多少。
宋朝人很實在,婚姻不僅要考慮門當戶對,更要考慮財產情況,一般而言,男方的定禮、聘禮和財禮都有規矩的,可以不寫,但女方的聘禮則一定要寫清楚。
這就是宋朝和現在不一樣的地方,嫁女要送豐厚的嫁妝,所以宋朝生女兒要吃虧一點。
范鐵舟來到朱府,在大門口等了片刻,朱元甫得到消息,親自出來迎接,笑瞇瞇道:“范員外,稀客啊!”
現在的范鐵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剛洗腳上岸的小醫師了,他現在名氣很大,又有正六品驍騎尉的勛官,在木堵鎮也是僅次于劉院主的第二個大員外。
范鐵舟抱拳笑道:“今天是為納吉而來,希望沒有給大官人帶來困擾。”
“哪里!哪里!我一直在等候,請吧!我們去客堂細談。”
兩人走進府門,來到客堂,管家將范鐵舟帶來的禮物送了進來,主要有三樣,放在三只盤子里,一是用彩綢包扎的大雁,這是必須之物,其次是一支金釵,這是行插釵之禮,如果男女雙方都已見過面,就直接送釵,再其次是定帖。
這三樣都是必須的求婚禮物,男方家也可以另外給一些其他禮物,主要用來表達誠意。
在盤子里除了金釵外,還有一只很小的銀鎖,這是范寧出生時帶的長命鎖,一直帶到三歲,這是給朱佩的,并不算是禮物,但這把銀鎖卻表達了范家對這門婚事的誠意。
“這是納吉之禮,還望朱大官人收下為盼。”
朱元甫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范鐵舟,“這是我孫女的定帖,請范員外收下!”
范鐵舟嚇了一跳,這份定帖至少有半寸厚,說明女方的嫁妝將極為豐厚,他連忙恭敬接下來,。
“感謝朱大官人對犬子厚愛!”
朱元甫微微嘆息一聲,“我第一次見到阿寧,就覺得他與眾不同,而且他居然和佩兒同窗同桌,這就是緣分啊!說實話,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
范鐵舟也笑道:“拙荊對阿佩尤其喜歡,常常說,若我家寧兒能娶朱佩,那就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所以這門婚事我們也期盼了很久。”
朱元甫呵呵大笑,“那就叫前世緣約定,今世姻緣,希望這門婚姻,能使我們兩家真正成為一家人。”
“那是一定的!”
范鐵舟又問道:“不知朱佩的父母要不要.......”
朱元甫擺擺手笑道:“阿佩的父母范員外不用擔心,阿佩從小就是我帶大的,她的婚事就由我來做主,這一點我和佩兒的父母早有約定,況且阿寧可是百年罕見的俊杰之才,年紀輕輕就已成為一州軍政主官,為大宋開疆辟土,能得這樣的佳婿,也是佩兒父母的福氣。”
范鐵舟一顆心放下,又道:“還有就是婚期,大官人也知道,阿寧身在海外,還要在鯤州任職三年,他在來信中說,明年三月要回京述職,我們能不能趁他回京之機把兩人的婚事辦了。”
朱元甫點點頭,“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朱元甫又令丫鬟去把朱佩叫來,片刻,朱佩快步走進客堂,朱元甫笑道:“這是范寧的父親,你應該見過,給范員外見過禮吧!”
朱佩滿臉羞澀,盈盈給范鐵舟行一禮,“佩兒見過叔父!”
范鐵舟見朱佩俏麗端莊,有旺夫之相,他心中高興,連忙拾起銀鎖遞給她,“這是我家阿寧幼時佩戴的長命鎖,就交給你保管吧!”
“謝謝范叔父!”
朱佩臉更紅了,怯生生接過銀鎖。
朱元甫又笑道:“過幾天我們也搬去木堵鎮,到時大家很近,阿佩有時間就去陪陪阿寧母親。”
范鐵舟大喜,“這是最好不過了。”
朱佩不敢多說,又行一禮便告退了。
范鐵舟見時辰不早,便又和朱元甫約好了納征的日期,也就是下聘禮的日期。
宋朝男方的聘禮要送三禮,分別叫做下定禮、下聘禮和下財禮,下定禮一般是求婚成功的第二天就要送,送一壇酒和八色絹綢,但最重要是下聘禮,女方家一旦收下聘禮,這門婚事就算正式定下來了,
下完聘禮后,緊接著就是下財禮,一刻都不得清閑。
三禮下完,就是迎親了,但因為他們情況比較特殊,范寧人在海外,所以先下完三禮,把這門婚姻定下來,等擇期再舉行婚禮。
范鐵舟離開朱府,朱元甫親自送他上了船,就在范鐵舟剛走了不到一里,迎面來一艘快船,船上之人讓范鐵舟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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