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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請正本清源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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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爭論的如火如荼,新儒學也被大肆宣揚,原本這是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雖然都是大事情,但是大家都沒有把它們聯系在一起。

  可是當有官員開始推崇新儒學,并且大肆奔走呼吁的時候,事情一瞬間就變了味道。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只是一些底層官員,可是隨著規模的擴大,還是讓無數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當御使和六科給事中開始上書,并且大贊新儒學,風潮就掀起來了。

  這些人本來就是風憲官員,朝廷喉舌,他們一開火,威力自然不同凡響。

  沒過幾天,清流詞臣也站出來了,不少人也開始大肆宣揚新儒學,鼓吹正本清源,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心學弟子,改換門庭沒有絲毫的難度。

  各地的心學大家,也開始發聲,并且準備進京,參與這一次的盛世。

  總之就是一團亂,直接把大家都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事情變化太快,根本就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一時之間,整個京城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內閣值班房。

  幾位內閣大學士又聚在了一起,除了首輔大學士申時行,次輔余有丁,還有方逢時之外,新晉的內閣大學士曾省吾也在。

  王錫爵在山西還沒回來,倒是躲過了京城的風風雨雨。

  申時行看了三個人一眼,開口說道:“諸位,京城最近鬧的很厲害,不知道諸位對這個新儒學如何看?”

  顯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內閣要有一個態度了。

  新儒學究竟是捧還是踩,內閣不能不做聲。如果是捧,那就要大肆鼓勵宣揚,并且在科舉之中推行和體現,在官員之中大肆推行。

  如果是踩,那就要把新儒學打成打成異端學說。

  不說驅逐抓人,估計也差不多了,最起碼也要向皇上建言。

  聽了申時行的話,幾個人都沒說話,他們有不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已經明朗化了。新儒學擺明了就是皇上在推動,傻子都看得出來。

  李贄進京好幾年了,公務員那邊名義上是呂慎行在推動,可是實際上卻不是。

  大興縣那邊的改制,李贄也是參與了的,如果沒有皇上的贊成和推動,一個小小的李贄怎么會有這樣的能量,新儒學既然已李贄為首,那么足以證明這件事情就是皇上在推動。

  在這個結論上在做出推斷,那就簡單了,恐怕整件事情都是皇上在推動。

  從法紀司到大明律,一切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手筆。

  知道了這件事情,那臣子能做的選擇就只有兩個,一個是贊成皇上,一個是反對皇上。贊成自然沒的說,跟著鼓吹新儒學,跟著鼓吹四民平等,跟著修改大明律。

  不贊成,那就反對唄,上書反對,斥責新儒學。

  至于后果,那也不用說了。贊成的飛黃騰達,不贊成回家抱娃,看皇上的架勢,基本上是不會妥協了。加上這兩年皇上行事越來越霸道,估計這一次要下狠手了。

  “我倒是有些想法。”曾省吾這個時候先開口了。

  對于曾省吾來說,他是皇上的近臣,比起申時行和余有丁要近,雖然他是張居正一手提拔的,可是真正將他提拔到高位的,那是皇上。

  “這個新儒學,倒是有些可取之處的。”曾省吾也不去看其他幾個人,直接說道:“時移世易,這句話也是有道理的。”

  “漢之所以強盛,皆賴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如果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何來強漢?何來橫掃匈奴追亡逐北?”

  “張閣老在世之時,已經拉開了大明改制的篇章,只不過做的不徹底,只能算是開了先河。當今圣上英明睿智,遠超漢武,大明革新改制,當開大明中興盛世。”

  “趙武陵王胡服騎射,齊有管仲改制,秦有商鞅變法,等到大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得漢強與中外,可見變法維新,實乃富國強兵之道。”

  曾省吾的話說的其他幾個人都滿意的點頭。

  你看看,其他百家還是不行,還得咱們儒家,咱們儒門弟子當自豪。反正百家已經被儒家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的消失了,咱們怎么說都行了。

  “至于新儒學,其實也算不上新儒學,乃是崇古之儒學,荀子亦為儒門先賢啊!”

  曾省吾這話更是說的幾位大臣的心坎里面去了。

  新儒學怎么行,難道讓我們這些大臣去附和李贄之輩?那怎么可以,面子往哪放。這崇古就不一樣,這誰都行,以自己這些人的實力,以自己這些人的聲望,以自己這些人的門生故舊,必然能夠把自己鼓吹成崇古表率。

  李贄,還是去玩泥巴,有了這一點,自己這些人就能成為表率了。

  曾省吾前面的話,讓自己這些人有了臺階可下,漢之所以強,在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我大明如果想像漢那么強,那么也應該更加的尊重儒術。

  但是,我們不應該學宋儒,而是應該學漢儒,學董仲舒才行。

  曾省吾的話其實沒說透,只是開了一個頭,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這么一說,這不就找到根子了,申時行捋著胡子,滿意的點頭。

  “曾閣老之言,皆為正理,我們大明當學強漢,而不學弱宋。”

  “宋儒腐朽愚昧,乃羸弱之學,當棄之。”說到這里,申時行對著上面抱了抱拳:“我大明圣天子在位,遠超漢武帝,我大明卻不如大漢,何也?”

  “蓋因宋儒腐朽羸弱,不如漢儒強大。”

  “我等正應匡本清源,學漢儒,棄宋儒。”

  申時行的話讓在場的四個人眼睛都是一亮,當真是好想法。這樣一來,足以將李贄的什么新儒學給打壓下去,你們新儒學,不還是打著心學的旗號,說到底不還是宋儒。

  宋儒不行,宋儒如果強大,那宋朝為何那么羸弱?

  你得學漢儒,一下子就把話語權給拿過來了。至于漢儒是什么,還不是一個小姑娘,自己這些人怎么打扮就怎么算。

  拿回了話語權,以自己這些人的實力,難道還拿不出皇上想要的思想來?

  李贄一邊呆著去,自己這些人才是主流,他們才不相信皇上非李贄不用。實在不行,那就把李贄的思想拿過來,然后套上漢儒不就行了。

  要知道漢朝之時,儒家學派很多,與百家打的也厲害。

  吸收百家的儒門學派一大堆,怎么也能找出來源。這樣一來,先賢典籍有了出處,事情就好辦多了。加上大學士推行,官員倒戈起來也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比起李贄,自己這些人優勢太大,根本不具有可比性。

  到時候自己四人必然能夠惶惶然列于史書上,說不定還能弄一個中興四學士的名號。皇上贊成,下面的人吹捧,簡直就是毫無風險的好買賣。

  看看董仲舒,吾等當效仿先賢,此為正道。

  至于之前所學,拋棄掉也就是了,什么心學理學,還不都是宋儒,我們應該崇古儒,學漢儒,把宋儒直接掃進垃圾堆里面。

  申時行說完了,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其他三個人。

  余有丁一項都是緊跟申時行的,于是便笑著說道:“申閣老所言甚是,吾等當為大明開崇古之風氣,一掃宋儒之腐朽。”

  “圣天子在位,我等怎么能固步不前,當為天子開中興之先河。”

  方逢時坐在那里,他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自從入內閣以來,他第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比起申時行,自己差遠了。

  怪不得申時行內閣之位如此穩固,深的皇上寵信,當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我也覺得閣老之言甚是,閣老開崇古一派之先河,實乃大明之興。將來必然名留青史,為大明一代中興名相。”曾省吾在一邊拍馬屁道。

  到了這個時候,方逢時覺得自己要是不說點什么,太不合群了。

  “申閣老言之甚是,申閣老開崇古一派先河,當為后世銘記,我等愿追隨閣老尾翼,為百姓,為大明,不為天子開中興盛世。”方逢時也把臉拋到了一邊。

  捋著胡子,申時行滿意的點頭:“既然如此,按咱們就聯名上奏折吧!”

  “另外還請諸位聯系門生故舊,學生同窗,為我等搖旗吶喊,如此方能成事啊!”

  “閣老放心,我等定當盡心竭力!”

  進入六月之后,天氣就變得炎熱了起來,雨水也多了不少,這讓朱翊鈞松了一口氣。下雨對農耕國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聽著轟隆隆的雷聲,朱翊鈞心情大好,站在大殿的窗戶處,感受著吹進來的涼風,朱翊鈞頓覺神清氣爽。

  “陛下,要下雨了,還是把窗戶關上吧!”張鯨站在朱翊鈞的身后,恭敬的說道:“風雨傷身,如果感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看了一眼張鯨,朱翊鈞點了點頭:“好,關上吧!”

  隨著窗子關上,雷聲也小了一些,雨水很快就落了下來,砸在屋檐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朱翊鈞心情大好,外間可就不這樣了。

  這些日子,隨著新儒學四下蹦跶,京城的風雨都顯的更大了。

  理學和心學雖然反應的慢,可是終究是反應過來了,理學開始反擊,斥責新儒學為異端邪說,大肆抨擊不說,還組織了官員上書彈劾。

  心學一脈則是分列成了兩派,一派支持新儒學,一派則是反對。

  三派混戰,打了一個難解難分,講學辯論一場接著一場,甚至還發生了幾次斗毆事件。只不過中樞始終保持著沉默,讓人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里面也有不少想要刷存在感的,使得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

  新儒學勢弱,畢竟人數少,年頭短,加上李贄聲望不夠,雖然有朱翊鈞的人手在暗中鼓動,可是還是陷入了頹勢。

  如果不是朱翊鈞讓人撐著,恐怕新儒學都要被人打壓下去了。

  朱翊鈞在等,他在等朝廷中樞大臣的反應,中樞沒態度,下面無論怎么叫囂都沒有用。在這種情況下,內閣四位大學士的奏疏終于進宮了。

  “看看你們怎么說的!”朱翊鈞面沉似水的拿起面前的奏折。

  窗外風雨依舊,朱翊鈞心里面也是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第一份奏折來自內閣首輔大學士申時行,打開奏折,上面寫著奏折的標題:請正本清源疏!

  奏折上面詳述了學術思想之亂,大肆抨擊了學術亂象,請朝廷正本清源。在后面,申時行則是大肆抨擊宋儒,以宋儒腐朽羸弱為切入點,將宋朝的羸弱的帽子全都扣在了宋儒的頭上。

  因為宋儒無能,大宋羸弱,致使山河淪陷,北地淪于膻星,實乃東晉南渡五胡亂華之后,中原王朝最大恥辱。然后又猛拍了太祖朱元璋的馬屁,雙手匡扶天下,重開漢家日月天。

  在后面,則是歷數漢之強大,將漢武帝橫掃六合,并吞八荒,歸咎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進而得出了一個結論,宋之所以羸弱,皆因宋儒腐朽羸弱,漢之所以強,皆因漢儒強橫,入則為相,出則為將,最后得出自己的結論,當崇古,當學漢儒。

  朱翊鈞看著申時行的奏折,半晌無語,說實話,他被申時行給震驚了。

  作為一位和事佬大臣,朱翊鈞對申時行的定位就是聽話,特質是穩定,能夠幫助自己穩定朝堂。可是申時行這一次的表現,完全出乎了朱翊鈞的預料。

  原本朱翊鈞是打算讓申時行他們支持新儒學,這就可以了,沒想到申時行給了自己一個驚喜啊!這正本清源疏,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朱翊鈞從這本奏疏上看到了申時行的主張,崇古,推崇漢儒。

  這樣朱翊鈞想到了歐洲一場非常著名的運動,那就是文藝復興。雖然打著復興古典文化的旗號,但是推行的卻是新文化。

  朱翊鈞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老好人申時行居然憋出這么一個大招來。

  申時行的想法好不好,當然好,比朱翊鈞的新儒學要好,直接把宋儒掃進了垃圾堆,什么理學心學,全都是腐儒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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