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忘川巨細無遺地解釋了一下鶴的問題,然后迅速轉移小枝的注意力。
“天水城的無源水,其實是用修道者制成的?”
小枝點頭:“聽他們交談,似乎是這個意思。”
城主府和鑄器閣看似敵對,實際上卻是共同做局,引誘外人參加無源試煉,然后將他們帶到天水之墟,煉成無源水。
無源水就是他們晉階的關鍵。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們的修行就不是靠泉眼,而是靠吃人。
“難怪泉眼枯竭,他們也不會遷走…”杜忘川恍然道。
小枝立契約的時候,就是多疑了這一下,所以才沒有跳坑。
“但我們還是得去天水之墟。”她收好祭壇,站起身,從懷里摸出一片鱗遞給杜忘川,“你帶著這個。”
桓陵受魔主指引,在天水之墟找到昆侖劍影。如果沒猜錯,那里應該還有別的線索殘留。
小枝站起身,喃喃道:“再借魔主的局一用吧。”
盜道標,尋魔種,通過被種魔之人推測魔主的布局,然后將其竊為己用。
這就是小枝努力的方向。
杜忘川從小枝這里接過鱗片,低頭看了一會兒:“這是…”
“無悌的逆鱗。”小枝說,“天水之墟中十分兇險,你拿著自保。”
這片鱗可以替死,對于王獸無悌而言,也是極為重要的部分。
杜忘川努力理清前世的時間線:“奇怪…這片鱗是什么時候到您手上的?不是在東海水獄中嗎?”
杜忘川記得小枝被祭劍時,用它擋過謝迢一劍,但是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時候得到它的。
“無悌也被關進東海水獄了?”小枝詫異。
杜忘川邊走邊嘆:“對。謝迢留著女君紋翦的尸骨與元神,用鎮山石將其復活,脅迫無悌交換人質…無悌同意了。最后人族放回女君,將無悌關入東海水獄,您正好和他一起。”
“無悌與女君關系很好嗎?是親人?”小枝對無悌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沉默勇毅的漢子。
杜忘川搖頭:“無悌與紋翦沒什么關系,只因紋翦是妖圣后裔,地位更尊貴。”
小枝跟他邊走邊聊,聽了不少前所未聞的密辛。
據說,無悌的母親一胞九子,無悌是第九子。他生出來之后,將其他八位兄長都吃掉了。母親生完孩子,本來就虛,一見無悌將兄長全部吃掉,哀慟之下竟心梗而死。
她死前最后一句話,是給自己的第九子起名叫“無悌”。
敬重兄長、善事兄長,曰“悌”。
“無悌”,是個直白的,沒有一絲好意的名字。
但杜忘川對無悌印象不差:一是因為他換俘救女君之事;二是因為他用逆鱗保了城主一命。
“到了。”
杜忘川回過神來,發現小枝已經將他帶到了天水之墟前面。黃沙陣對她沒什么用,定無觀能輕易辨別方向。
面前的“天水之墟”,是一個湖泊大小的深坑。
坑中沒有一絲水,但處處都是水的痕跡,包括風干的藻類、水蝕的卵石、大魚的骨頭等等。
“湖泊”中間弧度陡峭,空洞黑不見底。眼睛注視著它的時候,仿佛神魂都要被吸走了。
“噓!”小枝突然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
她看見遠處走來幾道身影,是負責找尋他們的護城軍。
他們兩人斂息藏形避過,護城軍又漸漸走遠。
就在兩人松了口氣,準備探察天水之墟的時候,一聲輕笑響起。
杜忘川瞬間拔劍出鞘,擋在小枝面前。
黑衣女子的身形逐漸顯露出來,她玩味地看著兩人道:“奇怪,你們竟然找到了這里,看來黃沙陣要改進改進了。”
小枝暗暗算計修為的差距。
鑄器閣閣主離化神期只差一步,他們這邊杜忘川可以媲美元嬰期修道者,但他修的嫁衣心經在打斗時不占優勢,只有花底拾遺劍可堪一用。
“忘川,你拿好鱗片,直接進湖中心地穴。”
小枝話剛說完,閣主就揚手搖了搖手中陣盤。
她高聲道:“黃沙吞天!”
陣盤中有沙。
隨著這些沙礫晃蕩擺動,周圍黃沙滾滾匯集,聳立如墻,逐步往里擠壓,將他們三人包圍起來。
小枝腳下一滑,心中微緊。喇叭花及時出匣,給她提供一個扶手,杜忘川也立即運起遁光。
他們低頭看向原來站的地方。
地上已經化作流沙河,沙地就像被倒過來的沙漏似的,所有沙子都飛速往“湖泊”中央流去。它們打著旋兒,產生了一股巨大無比的吸力。
最初,小枝只覺得褲腳被拉扯著,但是眨眼間,這些力道就變成了天旋地轉的不可抗力。沙子狠狠刮在她的皮膚上,比鞭子還更痛。
血流下來的時候,她聞到了不老藥的甜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跳莫名劇烈。
她很久未歷這樣的生死戰局,身體有些生澀,但是那股讓人心潮澎湃的熱血,正在緩慢回流。
她感覺好極了。
五指依次輕叩劍柄,小枝抬腿上劍,微微傾身。幾乎是同時,喇叭花縱身躍入浩蕩流沙。
心念融通,渾然一體!
劍隨流沙旋轉,小枝的視線像被打翻的花瓶,沙子流成扭曲的樣子,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
但定無觀從始至終,只能鎖定一點——
黃沙陣盤!
鋒芒如冰霜,觸碰到流沙,像斬鐵削泥般將壁障掀開。被劍尖接觸的瞬間,也不知是劍太快,還是沙太慢,黃沙墻仿佛靜止了一般,看不出一絲流轉變化。
在閣主眼里,可能只是視線移動的短短時間內,劍尖就已經指上了她的陣盤。
‘要躲開!’閣主腦海中剛起這個想法,手早已經往別的地方挪了過去。
“離式,攝政!”幾乎是同時,小枝呵道。
劍尖分化出無數道劍光,將閣主預想中的出路堵死。陣盤被挑落在地,閣主突然意識到,對方雖然劍勢洶洶,但真氣也才金丹期而已。
那種驚人的“速度”,也根本不是御劍快,而是預判快。
對方總是在前一個瞬間,想到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并且提前有了應對,這才造成可怕的制壓感。
那么,對方能猜到,她接下來想運氣收回陣盤…
閣主一驚,果斷停住這個動作。
可是!
“合式,攝政!”
與收陣盤的方向相反,無數劍影,激射而出,迎上陣盤背面,穿過粗糲黃沙。
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