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宋機都講了,可小枝怎么還是用饑餓的眼神看著他?
“也罷,你多餓幾天吧。等你體內雜質排出,神念凈如初生,就沒那么容易受食欲影響了。”
于是宋機又餓了小枝幾天。
這幾天里,小枝哭過,求過,鬧過,餓極了還啃柱子、咬鎖鏈。滿堂弟子都看不下去了,宋機卻心硬如鐵,生生讓她餓著。小枝終于意識到,若她不學會這“辟谷術”,宋機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眼看就要到考核日了,小枝只能咬牙念誦守一訣。
每念一次,她腹中饑感減一分,身上輕盈感就增一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排出了不少黑色雜質,就連坐的那塊地面都變得黏糊糊的。
宋機給她弄干凈,然后問她:“你還餓嗎?”
小枝點頭。
宋機細細看她,未見她眼中有貪婪渴望之色,于是將捆仙索解開了。
小枝訝然:“可我還是餓…”
“不亂吃就行了。”宋機道。
小枝揉了揉腿,試著感受自己的身體情況。雖然還是餓,但她見了人不會像見了豬肘子一樣撲上去了,她能清晰地意識到“食欲”并非“必要”。
宋機伸手牽她起來,道:“修道者克己以求天意,辟谷為其始也。前路艱險,還需篤志慎行。”
“多謝前輩教誨。”小枝似懂非懂地點頭。
她去竹樓報了個平安,公子見了她有些驚訝。
他問:“原來這幾日你是去伐毛洗髓了么?”
小枝不解其意。
公子遞給她一面鏡子,她舉鏡一看,幾乎認不出鏡中人是自己。她的面容雖未改變,但皮膚光滑了不少,頭發也變柔順了。她撩起袖子,發現皮膚之上泛著瑩白色,雖然還是瘦骨伶仃的,但看起來如同玉石一般,連舊時的傷口都不見了。
小枝訝然道:“難怪修道者都那么好看。”
公子笑了笑,不甚在意:“皮囊而已。”
小枝說:“這么好看的皮囊,凡人千金萬金也求不到呢。”
其實修道者要洗髓伐毛也沒那么容易,一般只有兩種途徑,一是自己苦修,二是服用靈丹妙藥。苦修太累,耗時太久,所以大部分人選擇買靈丹妙藥,這和高價買南海珍珠粉抹臉的凡人也沒多大差別。
小枝算是“苦修”出來的。
她自己年紀小,還有宋機這種化神大能授她法訣,一連幾天在她身邊看護點撥,所以比一般人要快許多。
公子告訴她:“洗髓伐毛之后,修煉會更容易些,因為與天地靈氣之間更好溝通。在你這年紀脫去凡胎的,修道者中也很少見。”
“為什么?”
“因為小孩子忍不下來,也沒有這個定力。長大以后要洗髓伐毛就難了,那時候塵垢堆積幾十年,已經深入骨髓,需要長年累月的滌蕩。”
小枝道:“我定力不好,都是因為謝迢仙尊把我栓柱子上了,我才能忍得下來。”
公子摸了摸她的頭發:“拴著你的人是他,可是念誦法訣的是你,以道克己的也是你。小枝,不要總是妄自菲薄,侍劍人當有獨立于世的傲意。”
每次公子提到“侍劍人”怎么怎么樣,小枝就開始心虛。
她覺得自己不可能當得了侍劍人。
“公子你是什么時候脫去凡胎的?”她試圖岔開話題。
“我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是凡胎。”公子想了想,“你聽過太玄真陽體嗎?可以一念結丹,一息成嬰的那種。”
比不了比不了。
小枝趕緊找個理由溜了。
看來就算有再好的機緣,她也只能跟普通的修道者比一比。真要與那些天資縱橫之輩比較的話,差得真不是一星半點。
小枝趕回沙瀑道住所,想研究下次序表,準備下一場考核。
正好公孫妤也在,她半臥在床上,露肩坦背,紗簾撩起,線條起伏攝人心魄。若換了以往,小枝肯定要臉紅了,但這次她在心里默念了幾遍公子的話——“皮囊而已,皮囊而已”,然后面不改色地在自己床上坐下了。
“你在看次序表么?”公孫妤忽然問。
“對、對的。”小枝點頭。
公孫妤似是苦惱:“我也想抽空準備考核,可是那些男人纏得太緊了。”
這點小枝是知道的,公孫妤白日里不見人影,到了晚上就玩得酣暢淋漓,根本沒空準備考核。
“你能幫姐姐一個忙嗎?”公孫妤微微支起身子,“等到了晚上,我出題考驗那些男人,誰答對了,誰就能獨占我。”
“好主意。”小枝點頭。陪一個總比陪一群容易,說不定還能把他灌醉了,抽空抱抱佛腳。
“晚上你來搶答。”公孫妤接下來的話就出乎預料了,“然后我們倆一起溫習備考。”
這…這主意反正乍一聽是沒毛病的。
“幫我這一次吧。”公孫妤從自己床上下來,跑到她面前,撒嬌似的說道,“往后小枝妹妹要我做什么都行。”
“好…好吧。”小枝向來不太會拒絕。
入夜,月明星稀。
溶溶月色灑在院子里,照得地上波光粼粼。客人們陸續到了,大多是男人,也有慕名而來的女子。小枝坐在院子角落里的長案后,壓根看不見中間的情況。
只聽一聲清簫響起,有美人落于枝頭。
公孫妤換了白衣,嬌媚妖嬈的面孔竟也透出幾分疏冷。她手持碧簫,一聲落定,指尖空轉,竟然變作一把折扇。折扇展開,桃花流水,野徑驚鹿,風流十足。
“承蒙諸位厚愛。”公孫妤言語恭謹,說話時卻微微頷首,似在俯視。
她從枝頭走下來,男人們的視線挪都挪不開。
她道:“公孫乃是散修出身,也曾流離落魄,誤入歧途。既然有幸得蜀山蔭蔽,自當痛改前非,重新來過。今日愿與一有緣人結約,伴其終生,不再流連于萬葉叢中…”
她還沒說完,下面就吵成一片了。
“‘欲魔天女’都從良了,妖獸吃素還會遠嗎?”
“玩夠了,可以找個老實人嫁了…是這個意思嗎?”
“不管怎樣,我還是想當那個‘老實人’的。”
沈月儀在屋里也聽見了這番話,他忍不住推窗道:“你說的‘有緣人’是指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