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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孤女小枝

熊貓書庫    侍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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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晴了沒多久,天上又下起雨。

  殘垣上盡是紅紫色的妖獸血,被雨水沖刷著,順著溝溝壑壑流下來,稀里嘩啦地灑在小枝身上。

  小枝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半日前,她還像平時一樣在河畔乞討。

  河上花船香風陣陣,踏秋之人絡繹不絕。小枝把他們給的銅板藏在衣服里,搖晃面前的空碗,裝出一副可憐相。

  偶有幾個奇裝異服、面帶倉皇的行客走過,說著“昆侖失守”、“要出事了”之類的話,然后消失在人海中,讓小枝有些在意。

  但這絲焦慮很快沉沒在了和煦的日光中。

  她沒有深想,仍安靜地跪坐在地,朝來往行人伸出手。

  她盤算著,再攢點錢,給破廟里的老乞丐買壺酒,說不定他就肯講幾個新故事了。

  日復一日的乞討中,也只有聽老乞丐教教識字、說說故事才算有味。

  日影一點點移動,行人說有笑,河中流水清緩。

  妖獸出現得毫無征兆。

  那時,小枝突覺天上有些暗,好像有塊影子遮在她頭頂。她心中一跳,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只見半具殘尸從天而降。

  那尸首已經沒了一頭一手,像破布袋似的從不知多高的地方砸下來,皮連著點肉的腿掉在河對岸,軀干卻掉在小枝面前。

  熱血和著碎肉濺了她滿臉。

  她看見那具殘尸上布滿了血淋淋的痕跡,似是被利齒啃咬,被利爪撕裂。

  周圍的人尖叫著散開,過了會兒又有看客聚起。有人說好像看見一只大鳥飛過,把尸體扔下來,遭到了一眾人的嘲笑。

  小枝沒有笑。

  她耳邊始終回蕩著尸體落地時發出的悶響,不祥感漸漸漫起。

  她從看熱鬧的人群中擠出來,跑到河邊洗干凈臉。

  殘尸的血跡在水里暈開、消散。

  小枝看著水流,心咚咚直跳,胸腔里翻涌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要出事了!”先前那些過客的閑言碎語又在她腦海中回響。

  她迅速站起身,朝著遠處看去。

  這一刻,一切忽然翻天覆地。

  陽光猛然被抽走,空中如潑墨般暈開黑暗。飛鳥振翅聲密集地響起,天上落下半人大小的銳利羽毛,砸塌房屋。未能及時點燃的烽火照亮一隅城垣,無數雙燈籠似的赤瞳金眼閃爍在城墻上。

  小枝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只是洗了個臉的功夫,小城就被怪物們圍了起來。

  周圍還有更多震驚無措的人,有的甚至還想朝烏云襲來的方向走,去看個究竟。

  小枝想都沒想,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嘶嚎哀叫都近在咫尺。

  她拼命奔逃,但是手腳都提不起勁。城外好像有種威壓化作了實質,扼住她的喉嚨。她竭力呼吸,卻始終喘不上氣。

  地面震動不斷,每一步邁出去都不是朝著原本的方向。河水像一鍋煮沸的湯,稀里嘩啦地冒泡,水里也爬出一只只猙獰可怕的巨獸。有些人慌不擇路地跳河,直接進了妖獸口中。

  無數人在路上推推擠擠,路邊攤子也被掀翻。誰若絆了一跤,下一刻就會被無數腳步踏過。

  小枝年幼矮小,頂不住眾人推搡。

  她看見人潮匯成一股,流入大道,入侵的妖潮漸漸被吸引,也朝大道追去,心里明白不能跟風往一個方向跑,于是連忙上了小路。

  她自小在城中乞討,對這兒的道路十分熟悉。

  “轟隆隆!”

  驚雷聲撕裂天空,城墻應聲倒下,地面震動愈發激烈。

  小枝怕被倒塌的房子砸著,忙繞開舊屋陋室,想往開闊的地方跑。但是她忽然又想到,開闊的地方沒有遮蔽,會被空中小島似的巨鳥叼走吞吃。

  整座城好像無處可躲。

  小枝滿頭大汗已經,心跳劇烈,腿從來沒邁過這么快,步伐甩開都有些生疼。

  妖獸越追越緊。

  她靈光一閃,記起不遠處的酒館剛建了大酒窖,也許可以在地下一避。

  她奔向酒館時,家家戶戶都在往另一側城門逃。

  可是人哪兒能跑得過妖獸?更別提妖獸中還有能飛天的、能遁地的,逃難的人跑著跑著就只剩下骨頭渣滓了。

  無人可以逃出此城。

  小枝跑到酒館時,這里已經空了。酒窖拉門上堆了幾具尸體,是沒來得及下去的人,不過殺死他們的妖獸早就不在了。

  城中人都在大路上,試圖跑去另一側城墻,妖獸們要么在追,要么已經在另一側城門張嘴等著。

  小枝進了酒窖,還未坐定,又冒出頭把尸體拉了拉,想按原樣蓋在門上。

  門開合的一瞬間,她的視線穿過了斷壁殘垣,穿過了尸山血海。

  一只龐大到難以形容的巨獸沖進她的眼簾,威壓感幾乎讓她呼吸停滯,血液凝固。

  那是一只似龍似蛇的妖獸。

  它盤曲著身子從地上輾過,頭出現時,尾還在遠方天際。它吞云吐霧,黑鱗泛不出一絲光芒。山在它面前,它便碾碎山,河在它面前,它便飲盡河。

  它所過之處,萬木凋零,萬骨腐朽。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進了城。整個城池仿佛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一般,狠狠往下一陷,失重感一瞬間席卷了小枝的身體。

  酒窖坍塌,酒壇碎裂。

  小枝被壓在地下,粗糙厚實的泥瓦扎進她背上,血越流越冷。

  她看著殘垣上流下的紫紅色血液,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這種生死一線的關頭,她竟然朦朦朧朧地想到件事兒:“妖獸…怎么會流這么多血?”

  凡人的武器刀刃都是傷不了妖獸的,它們渾身鋼筋鐵骨,堅不可摧,就連厚實的城門都是一撞即破。現在,她面前的殘垣之上卻淌過了小河一般的妖獸之血。

  她懷著這點疑問保持了清醒,竭盡全力朝街道盡頭望去。

  只見一劍飛來,萬古寂滅。

  御劍之人峨冠博帶,雪發黑衣,左手執劍,右手纏覆白紗。遠遠望去,他一人便斬破了半壁凄風苦雨,蕩開浩浩仙云清氣。

  眨眼間,這人就到了小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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