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聯名上的奏折,分量之重,可想而知。便是天子,也不能視而不見。
而且,張口附議的朝臣占了大半。就連尚書閣老中,亦不乏出言之人。
面對如此聲勢浩蕩的群臣啟奏,端坐在龍椅上的天子面色有些復雜,張口道“眾愛卿啟奏之事,朕會斟酌考慮。”
雖未應下,態度總算有所松動。
御史們各自快慰欣喜,附議的官員們也暗暗松了口氣。
皇上這老大不小的,一直沒有皇子怎么行。往日皇上被皇后迷昏了頭,現在總算是警醒了。
散朝后,眾臣回府,少不得私下叮囑家眷幾句“…從家里挑一個最水靈最出眾的,好生調教著,留待日后天子大選宮妃。”
在眾臣想來,天子既是斟酌考慮,此事也就不遠了。
宮里的梅太妃也是這般以為。
聽聞這個消息后,梅太妃高興的不得了,立刻命御膳房準備晚膳,又命人去移清殿送信,請天子來寒香宮一同用晚膳。
片刻后,琴瑟回來了,輕聲稟報道“皇上早已去了椒房殿,今晚怕是要在椒房殿里用膳了。”
梅太妃“…”
梅太妃被澆了盆冷水,有些悻悻。轉念一想,要廣開后宮選納宮妃,這事理當由中宮皇后操持。盛鴻去哄一哄謝明曦,也是難免。
這么想著,梅太妃又舒展了眉頭。
過去這一年多,婆媳兩個屢有爭執不快,彼此都有心結隔閡。不過,只要謝明曦肯退讓這一步,梅太妃這心氣也就平了。
第二日,謝明曦來寒香宮請安,心情頗佳的梅太妃,格外和顏悅色“…朝臣們上了奏折,聽聞皇上已經松了口,要斟酌考慮。”
“其實,納選宮妃之事,在后宮實屬平常。皇后和皇上是結發夫妻,便是后宮中有了嬪妃,也無人能越過皇后。皇后只管放寬心。”
謝明曦看了眉飛色舞的梅太妃一眼,淡淡笑道“母妃說的是。便如父皇當年,嬪妃眾多,皆因子嗣之故。眼里心里,唯有俞太后一人而已。”
梅太妃“…”
聽到這等刻薄話,梅太妃能笑得出來才是怪事。
不過,梅太妃硬是忍下了吐血的沖動,繼續和顏悅色地問道“不知皇后心里可有章程了?”
謝明曦有問必答,態度良好“只要皇上張口吩咐,兒媳定將此事操辦得妥妥當當。”
梅太妃眉開眼笑,連連說好。
然后,梅太妃便懷著美好的心情等待了。
這一等,從和煦的春日,等到了炎熱的夏日,進而等到了初秋。
一等就是大半年。
梅太妃等的心急如焚,每次盛鴻來了寒香宮,定要催促一回。盛鴻也不惱,只道“母妃別急,此等大事,我要好好斟酌考慮。”
梅太妃壓著火氣,又催促謝明曦“皇后,這納選宮妃之事,也該操辦起來了吧!”
謝明曦微微笑道“只要皇上張口吩咐,兒媳定將此時操辦得妥妥當當。”
梅太妃“…”
梅太妃險些沒被氣出個好歹來。
這哪里是斟酌考慮,根本是有意拖延!
別說梅太妃滿心懊惱,連朝臣們也是一肚子發不出來的悶氣。
他們上奏折,天子倒是從來不惱不怒,每次都說會斟酌考慮,態度好得不能再好。奈何就是口頭松動,從無實際行動。
身為臣子,也不能整日盯著皇上的后宮!說得多了,皇上來一句“不如由愛卿來當朕的家如何?”
立刻就將多嘴多舌的臣子噎得啞口無言。
只要不彈劾謝皇后,君臣相安無事一派和諧。
偶爾有性子急的,上奏折彈劾謝皇后善嫉不賢,天子立刻就翻臉。打板子都算是輕的。有幾個言辭激烈的官員,直接就被罷免了官職。
今科春闈,多了三百個新科進士。這邊有低等官員被罷免官職,那邊立刻就有天子門生補上官缺。
天子登基已經十年,政事勤勉,愛惜百姓,勵精圖治。龍椅坐得安穩如山,對朝堂的掌控也不在話下。
這點風浪,根本無法撼動天子。
也有心思太過活絡的,妄圖從后宮入手。譬如領著家中才貌最出眾的女兒進宮,給梅太妃請請安問問好什么的。
梅太妃倒是很樂意見一見,只是,才見了第一個,就出了紕漏。
這位周姑娘在寒香宮里喝了一口清茶,忽地面色泛白倒在了地上。
梅太妃年紀大了,禁不住這等場景,頓時被嚇得全身哆嗦,滿額冷汗“來人,快宣太醫!”
沒過片刻,太醫來了,為忽然暈厥倒地的周姑娘看診。
今日進宮請安的,是梅太妃的娘家堂妹。這位周夫人的丈夫官職不算高,只是個五品京官。若不是仗著梅太妃的顏面,連進宮主動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周夫人看著面色慘白的女兒,淚水嘩嘩直落,悔恨得腸子都快青了。
寒香宮出了這等亂子,自然驚動了謝皇后。
謝明曦很快便來了寒香宮,皺著眉頭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何周姑娘忽然昏厥倒地?”
梅太妃生性軟弱,遇到這等變故,頗有些驚惶意亂“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只喝了一口茶,忽然就咚地一聲倒在地上,該不是中了毒吧!
謝明曦目光一掃,落在痛哭流涕的周夫人身上“周夫人,令千金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疾?”
周夫人渾身直哆嗦,哭著辯白“啟稟皇后娘娘,靈兒平日身體康健,從無隱疾。”
“哦?”謝皇后的聲音平平,不疾不徐“如此說來,便是母妃賞賜的茶水里出了問題了?”
周夫人渾身一個激靈,總算沒蠢到家,連連磕頭道“太妃娘娘心善仁厚,斷不會做出在茶水中下毒之事。請娘娘明鑒!”
謝明曦不為所動“周姑娘無故昏厥,總有緣故,本宮今日總要查個清楚明白。否則,日后宣召女眷們進宮覲見,誰還敢來?”
然后,又溫和地安撫面容失色的梅太妃“母妃放心,此事交給兒媳便是。”
六宮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