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御膳房有十數位御廚,每日各自做幾道拿手菜肴,送進椒房殿。哪一道菜肴得了俞皇后青睞,便有厚賞,也是御廚們的體面。
今日諸皇子妃皆留在椒房殿用膳,俞皇后特意吩咐多備些菜肴。御廚們少不得拿出看家本事,煎炒烹炸,清蒸紅燒糖醋,菜肴之精美,堪稱一流。
只是,人人心思沉重,根本沒心思品嘗美味佳肴。尤其是李湘如和蕭語晗,幾乎食難下咽。
一個惦記著四皇子的安危,一個想著昨晚忽然出現在府中的丁姓少年,一會兒想著朝堂動靜,一會兒憂慮天子之怒。
便是趙長卿和尹瀟瀟,心情也沒輕松到哪兒去。
牽一發動一身。皇子們都被召進了移清殿,不到最后,誰也不清楚倒霉的會是誰。
唯有謝明曦,神色從容,胃口頗佳。她不時主動起身,為俞皇后布菜“這道清蒸鱖魚,肥美鮮嫩,十分可口。母后不妨嘗一嘗。”
俞皇后嘗了一口,笑著贊許“味道確實極佳。”
眾皇子妃“”
誰都不服,就服七皇子妃這可是新婚夫婿遇刺當日都不慌不忙坐上花轎去皇子府拜堂的人 現在移清殿里不知是何情形,她半點不驚惶忐忑,還有閑心品嘗佳肴美味,順便拍拍婆婆馬屁。
服了不得不服 俞皇后顯然頗為欣賞謝明曦這等鎮定自若的風度,目光掠過眾兒媳的臉,淡淡笑道“你們也無需太過憂心。皇上最疼惜兒子,便是有人犯錯,也不會重罰。只管安心用膳。”
李湘如“”
聽了這話,她更沒用膳的心情了。
芷蘭悄步進來,低聲稟報“啟稟皇后娘娘,盧公公剛才打發人來送口信。淮南王府的盛公子已被召進移清殿。另外,兵部的丁主事父子,也俱被抬進了移清殿。太醫也被召了進去。”
芷蘭音量不高,不過,已足以讓該聽見的人都聽見了。
俞皇后淡淡嗯了一聲。
蕭語晗心跳加劇,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李湘如。
李湘如的嘴角抿得極緊,迅速垂眸,避開了蕭語晗的目光。
移清殿之爭,和七皇子遇刺密切相關,也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之爭。
說到底,是東宮之爭 真相是什么其實沒多少關心在意。眾人關心的,無非是在此事中,誰觸怒天顏,誰得了圣心,離儲君之位更進一步罷了。
她和蕭語晗,也注定了站在對立面。往日的同窗好友情分,在此時已淡薄得近乎虛無。
謝明曦目光掠過李湘如的臉,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四皇子膽敢做出刺殺盛鴻的舉動,就要為此事付出代價除掉盛渲,只是第一步 “丁主事,四皇子是否曾以金銀或前程官位收買過你”
移清殿里,盛鴻半蹲在丁主事面前,緩緩問道。
盛鴻容貌俊美綺麗,無人能及。和滿身血污凄慘無比的丁主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丁主事吃力地點了點頭。
“丁主事,兩個月前,你本應該在庫房值守。卻被同僚王主事喊去喝了一夜花酒。這事是否屬實”
丁主事再次點頭。
“這位王主事,平日和盛渲過往甚密,是也不是”
“隔日凌晨,你回了庫房時,驚覺少了三架弓弩。另外三個守著庫房的人,曾在半夜時被人引著去擲骰子,那個人姓周,同樣和盛渲關系頗佳。這些可都是事實”
丁主事用盡力氣,沙啞著嗓子應了一聲是。然后,淚如雨下,滿面悔恨。
站在一旁的四皇子,再沒了平日的冷峻鎮定,雙目中噴出憤怒的火焰。奈何,建文帝已經首肯,便是再怒再氣,他也不敢張口。
一直跪著的盛渲,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那一夜,他深夜潛入武庫司的庫房,獨自挪走了三架弓弩。堪稱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做過的事,總會有痕跡可尋。
此事太過機密要緊,四皇子只在幕后指揮,未曾出手。從頭至尾,都是他一手安排。引走丁主事和值守庫房之人,確實都出自他授意。只要嚴查到底,將那兩個人重新問審,他便無所遁形。
盛鴻顯然半分放過他的意思都沒有,一句接著一句問了下去。丁主事或點頭,或拼力擠出一個是字。一旁的少年丁闖,以看殺父仇人一般的憤怒目光盯著他。
這些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建文帝的目光越來越冷。
四皇子的目光越來越飄忽。
盛渲平日自詡頭腦靈活反應敏銳,此時竟如木雕石刻一般,一片茫然。
他該怎么辦還有誰能救他誰也救不了盛渲 眾皇子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說別的,只看建文帝憤怒陰沉的面色,就知盛渲在劫難逃。
費勁心思弄走三架弓弩,之后,這三架弓弩被用來刺殺七皇子。只要盛渲無法辯駁第一條罪責,這刺殺皇子的罪名,便落到他的頭上。
現在,就看盛渲會不會攀咬出真正的主謀了 這么明擺著的事,建文帝不可能看不出來。正因為如此,建文帝才會這般憤怒。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和睦融洽,真是一場天大的笑話身為兄長,竟暗中指使人刺殺自己的兄弟或許,三年前那場西山春獵,也是出自四皇子的手筆 一想及此,建文帝便心寒如冰。
往日最疼愛最器重的兒子,如今看在眼中,竟是那樣的陌生可怕 這份滔天怒火,無法訴之于口。最終,盡數遷怒到了盛渲的身上。
“盛渲”建文帝目光森冷,語氣如寒冰“你可認罪”
短短幾個字,透出森森的殺意。
盛渲全身一個激靈,反射性地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面無表情,目光同樣緊緊盯著盛渲。
抗下一切,只你一個人死。
若敢亂說半個字,淮南王府便會隨著你一同灰飛煙滅。
盛渲又是一個激靈,俊臉慘白,毫無血色。過了片刻,才跪俯下去“我認罪這一切,都是我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