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染墨正豎長耳朵聆聽賬內的動靜。
只可惜,幾乎沒聽到任何聲音。
湘蕙好笑不已,白了染墨一眼,低聲呵斥:“快些站好!如此行事,成何體統!”
染墨不怎么情愿地站直身子,小聲咕噥一句:“湯藥里本該加一些糖霜。”
湯藥太過苦澀,加些糖霜能去一去苦澀。謝明曦倒好,出來端藥之際,不但沒加糖霜,反而舀了滿滿一勺黃蓮粉…
想到自家主子此時喝著加了黃蓮粉的苦澀湯藥,染墨心里頗不是滋味,語氣中不免流露出一絲忿忿不平。
湘蕙笑容一斂,淡淡瞥了染墨一眼:“主子們的事,你我就別多管多問了。”
染墨被噎了一回,有些氣悶,面色也不太好看。
湘蕙將染墨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暗暗皺了皺眉。
這個染墨,對主子確實忠心。只是,這腦子卻不夠靈光。怪不得這三年來,七皇子殿下不樂意讓染墨近身伺候。
七皇子隱瞞真實身份,裝著少女模樣,和謝明曦同食同寢三年。如今身份曝露,謝明曦心中豈能不動氣?
現在下手“折騰”七皇子,便如小兩口斗嘴慪氣。哪有她們插嘴的余地?
染墨被不輕不重地數落一句,只得閉上嘴。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卻對我視而不見。
盛鴻眼巴巴地盯著謝明曦。
可惜,只要他一張口,一勺熱氣騰騰苦死人不償命的湯藥便到了嘴邊。他只得張口喝下。再張口,還是湯藥。
謝明曦神色倒是挺平靜,既沒動氣也沒發怒,細心地喂了藥,還不忘用帕子為他擦拭嘴角。
只是,從頭至尾,她都沒拿正眼看他,也不理他。
任憑他如何示好討好,她一概不理會。
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喝進肚中,盛鴻稍稍有了力氣說話:“明曦,你聽我和你仔細解釋。我不是有意要欺瞞你。”
“當日,我一睜眼,便已到了這具身體里。”
“我根本不敢露出半分行跡。愿不愿意,都得繼續扮女裝。”
那也不必特意和她一個寢室吧!
分明是早就算計她了!
謝明曦正要瞪過去,很快又忍住了。
盛鴻見謝明曦依舊沒看自己,心里也沒失望。繼續低聲說道:“是,我承認,我確實早就謀算著要娶你了。所以,這三年來,我一直有意無意纏著你。”
“我在蓮池書院里讀書,同窗都是姑娘。不過,我和她們都保持著距離,從不招惹。只親近你一人。”
“我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
話還沒說完,謝明曦已端著藥碗出去了。
盛鴻:“…”
謝明曦端著藥碗出來了。
湘蕙立刻笑著接了藥碗:“有勞三小姐了。”
謝明曦神色自若,看不出半點喜怒:“七皇子殿下已經醒了,你們兩個進去伺候。我熬了兩日,頗為困倦,先去睡上幾個時辰。”
染墨下意識地應了一句:“三小姐何不就歇在賬內,如此,殿下一睜眼便能看到三小姐…”
謝明曦壓根沒理會,已徑直走了。
染墨的聲音飄散在空氣里,一張俏臉通紅,不知是窘是惱,抑或兩者兼而有之。
湘蕙瞪了染墨一眼,低聲道:“叫你整日多嘴!我早就叮囑過你,低頭當差,其余諸事,一概當做不知。”
染墨委屈地紅了眼眶:“我還不是為了殿下!”
和腦子不清醒的人說話,就是這么費勁!
湘蕙懶得再多言,扔下一句:“我進去伺候殿下。”便進了帳篷。
染墨在原地站了片刻,用袖子將眼角擦干凈,這才進了帳篷。
盛鴻正低聲詢問:“湘蕙,我昏迷了多久?”
湘蕙輕聲稟報:“殿下昏迷了兩日之久。這兩日里,謝三小姐一直守在殿下身邊。舉凡換藥喂藥,都是三小姐親力親為。”
湘蕙深諳為婢之道,說的話格外入耳。
盛鴻聽了之后,果然咧嘴笑了。只是,高興之余不免忘形,身體略略一動,牽動到了傷口。
盛鴻疼得直吸涼氣。
染墨心疼不已,忙湊到床榻邊:“殿下怎么了?”
盛鴻皺眉不快:“男女有別,離我稍遠一點。”
染墨:“…”
染墨窘迫交加,委屈不已,目中閃出水花。
盛鴻視若未見,看向湘蕙:“外面情勢如何?”
身為皇子,理當有內侍伺候。往日隱瞞身份,不得已之下,只能由湘蕙染墨伺候。如今恢復身份了,更得保持距離。
相比染墨,湘蕙便安分討喜多了,離床榻足有兩米遠。
盛鴻詢問,湘蕙才張口答道:“那一伙刺客都被殺了,唯一的一個活口也主動服毒自盡。聽聞這些刺客都已被毀了面容,根本查不出身份來歷。”
“皇上大怒之下,一病不起。”
“兩位太醫去了行宮,為皇上看診。”
“其余的,奴婢也不清楚。”
湘蕙言簡意賅,沒有半句多余的廢話。
盛鴻目中露出滿意之色,嗯了一聲。
湘蕙又道:“灶上一直熱著粥,殿下這兩日滴水未進,奴婢這就去盛一碗熱粥來。”
盛鴻又嗯一聲,然后低聲叮囑:“等明曦醒了問你,你便說我滿面憂愁,怎么勸都不肯吃飯。”
湘蕙:“…”
染墨:“…”
主子這張臉皮,真是雄厚無雙!
這兩日,留在山間的御林侍衛又搭了數個帳篷。
謝明曦住宿的帳篷,離得頗近,走上幾步便到了。
從玉扶玉沒資格靠近伺候七皇子,這兩日都守在這處帳篷里。此時謝明曦回來,兩個丫鬟忙迎上前:“小姐,殿下醒了嗎?”
謝明曦點點頭。
從玉扶玉長松一口氣,忙伺候謝明曦梳洗更衣睡下。
整整熬了兩日兩夜,謝明曦如繃緊了的弓弦,已熬到了極致。此時弓弦松懈,倦意陡然襲來。
頭剛沾上枕頭,便睡著了。
再次睜眼,天色已然黑了。
山間早晚俱涼,謝明曦剛一出帳篷,便覺得涼意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