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
楊夫子站在顧山長面前,低聲將事情原委道來:“…江家人必不會就此甘心,定會尋到書院來滋生事端。懇請山長為我撐腰做主!”
顧山長目中閃過異彩,欣然笑道:“好!你且放寬心。蓮池書院豈能容人胡鬧滋事!他們敢來,我定讓他們悔不當初!”
蓮池書院是俞皇后所設,論靠山,除了松竹書院外,再無書院能和蓮池書院相提并論。
別說平頭百姓,便是強橫如淮南王府,也不敢來鬧事!
往日顧山長對江家人默默容忍,全因憐惜楊夫子之故。現在楊夫子已下定決心,和江家人劃清界限,想收拾江家人,易如反掌!
楊夫子自然也清楚這一點,滿面愧色:“山長,對不起。往日都因我懦弱膽怯,被江家人欺凌,連累得蓮池書院也失了清靜。”
顧山長不以為意地笑道:“這算的了什么。你如今能想開,才是值得人高興的事。”
頓了頓,又笑著嘆道:“我曾勸你數回,你總一味隱忍。我還在想,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時候,才會直起腰桿,和江家人一刀兩斷。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么快。”
楊夫子目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唏噓:“不瞞山長,便連我自己也沒想到。”
“我曾經以為,我會一直忍下去。至少也忍到凝雪出嫁。”
“是謝明曦一言點醒了我。長此下去,江家人只會越發貪婪可恨。說不定會將主意打到凝雪的親事上。”
“為了凝雪,我也絕不能再退讓。此次,我一定要將凝雪帶出江家。這不是易事,不過,便是再難,我也要做到。”
為母則強!
曾經,楊夫子為了女兒一讓再讓。
今日,楊夫子為了女兒的未來剛強到底!
顧山長定定地看著神色決然的楊夫子,心中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悵然。
獨身至今,她并未后悔。唯一的遺憾,便是此生孑然一人,無兒無女。也永遠無法真正體會到做母親的滋味。
她一直疼惜侄兒顧清。可侄兒再親,到底隔了一層。
楊夫子不知顧山長隱晦難言的心思,又夸贊起了謝明曦:“謝明曦年紀不大,行事卻頗為老練周全。今日她特意送我回江家,還帶了幾個身高力壯身手過人的侍衛。若是江家人敢動手,定會被狠狠教訓一頓。”
顧山長點頭笑道:“明人不吃暗虧,君子不立危墻。做事之前,先思退路。確實很好!我任山長多年,像她這般聰慧靈透的學生,實在為生平僅見。”
海棠學舍的學生,已勝過往年的新生。
李湘如秦思蕁等人皆十分優秀出眾,尹瀟瀟林微微六公主,俱是在其中幾門課程里格外出挑拔尖,只因偏科才使得總分稍弱。
而謝明曦,便是海棠學舍里最璀璨奪目的那一個。
楊夫子也笑著附和:“是啊!我也時常感慨,世間竟有如此出色的少女。想來,便是皇后娘娘年少之時,也不過如此了。”
提起俞皇后,顧山長目中露出一絲微妙的唏噓:“謝明曦確實和皇后娘娘年少時頗為相似。”
一樣的天賦超卓,一樣的驚才絕艷!
俞皇后出身名門,是俞家嫡女,性情驕傲。
謝明曦雖是庶女出身,竟也無半分庶出的拘謹膽怯,同樣驕傲自信,令人激賞!
楊夫子心結一解,比往日更顯輕松活潑,低聲笑道:“顧山長既這般喜歡謝明曦,便收她為弟子,仔細教導便是。”
此時的師徒關系,十分緊密。甚至不弱于父母和兒女之間的親密。
顧山長已打定主意終生不嫁,收一個弟子,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教導,倒也合宜。
顧山長笑著瞄了楊夫子一眼:“收徒是何等要緊的事,豈能倉促!她進書院時日尚短,為人心性到底如何,還未真正顯露。待日后再說!”
很顯然,顧山長已生出收徒的心思了。只是要再暗中考察一段時日再做決定。
楊夫子也暗暗為謝明曦高興。
顧山長和顧家已鬧翻,多年未曾來往。不過,既頂著顧這個姓氏,便不可能真的一刀兩斷。顧家是名門望族,又出了駙馬顧清,堪稱一流世家。
顧山長是俞皇后的好友,又是蓮池書院的副山長,身份超然。
若謝明曦能拜顧山長為師,以后便多了一個真正的靠山。再無人敢輕視小瞧!
顧山長特意叮囑:“你不可在謝明曦面前透露口風。”
她要不動聲色地觀察謝明曦的品性,不能透露收徒之意。
楊夫子立刻斂容應下。
江家人果然“不負眾望”。
隔日一大早,蓮池書院的門剛開不久,學生三三兩兩陸續到來。
江家人也出現在蓮池書院門外。
這一回,江家人傾巢出動,全都來了。江老太太昨日額頭被撞,傷得不重,卻故意裹著極厚的紗布,半個頭都被包裹起來,紗布上還有點點血跡。
看著便如重傷將不治一般。
江老太太憋了一肚子悶氣,打定主意今日要大鬧一場。來之前叮囑兒孫:“到了書院外,我便裝著重傷,你們給我使勁叫嚷怒罵。罵楊巧娘動手毆打自己的婆婆!罵她狼心狗肺,不孝不仁!我倒要看看,她還要不要這張臉!還想不想繼續做夫子了!”
江老太太越想越氣,恨恨不已地說道:“她竟想將賺的銀子收為己用!我呸!她是我江家兒媳,賺了銀子本就該給我這個婆婆!”
“鬧過這一回,等她服了軟,我就和她說,以后每個月拿三十兩銀子回來。一個子都不能少。不然,我就將凝雪賣給人做妾。反正,凝雪生得貌美,總能賣出高價!”
“楊巧娘一直將凝雪視為眼珠子一般,定然舍不得凝雪被賣做侍妾。一定會低頭認錯,乖乖送銀子回來。”
江二郎江三郎連連點頭。
幾個孫子半大不小,倒是都聽懂了江老太太的話,一起嚷道:“奶奶說得對。大伯母賺的銀子,都是我們江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