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如在幾日前便挑好了琴曲。
這首琴曲,指法繁復,難度極高。她每晚都要練上一個時辰,只為了今日技驚四座一鳴驚人。
便是手指傷口隱隱疼痛,隨時有重新迸裂之憂,她也不會退卻。
李湘如收斂心神,不看任何人,雙手迅速撥動琴弦,發出悅耳的錚錚琴音。
楊夫子心里暗暗點頭。
論琴藝,謝明曦略勝李湘如。不過,李湘如亦天賦出眾,且肯下苦功。尤其是今日這一首琴曲,難度頗高,平日從未聽李湘如在課上練過。可見全是課余苦練。
琴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激昂。
李湘如纖長的十指在琴弦間跳躍,不知何時,傷口已重新裂開,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滴落在琴身上。
顏蓁蓁蕭語晗等人低聲驚呼。
“李姐姐的手指又流血了!”
“這樣撫琴,傷口會越來越深!手指一定很痛。”
“快些讓她停下,不能再繼續撫琴了。”
楊夫子也擰起眉頭,張口制止:“李湘如,你的手指流血了,快些停下。”
全神貫注渾然忘我沉浸于琴音的李湘如,似未聽見一般,依舊運指如飛,琴音激昂。指尖鮮血不停滴落,很快匯聚成了一攤驚心刺目的血跡。
林微微倒抽一口涼氣,湊到謝明曦耳邊低聲道:“李湘如是不是瘋了!手指不停流血,為何還不停下?”
十指連心!
此時的李湘如,手指會有多痛,可想而知。
可李湘如,臉上竟看不出半絲痛楚和勉強,仿佛入了迷,又似著了魔怔一般,整個人都沉浸在了琴音之中。
謝明曦注視著李湘如,淡淡低語:“她不會停。”
李湘如看似寬和大度行事圓融,實則驕傲又固執。對別人狠辣,對自己也同樣狠得下心腸。
這樣的對手,才最是可怕!
琴音終于戛然而止。
李湘如的右手已染滿血跡,原本淺淺的傷口,因不停撥動琴弦,已變得深了許多,陣陣刺痛。
李湘如忍著疼痛,抬起頭沖楊夫子歉然一笑:“讓夫子擔心了。”
楊夫子沉著臉快步上前,來不及訓斥,立刻取出干凈的帕子按住李湘如的傷處。又轉頭吩咐:“你們立刻去顧山長那兒,要些止血的藥膏來。”
顏蓁蓁秦思蕁搶著應下,起身跑了出去。
楊夫子又轉頭,又氣又急又怒地說道:“李湘如!你手指受傷,為何還要堅持撫完琴曲?你可知道,這樣極易傷到手指!若徹底傷了手指,以后你便是想撫琴也不可能了。”
李湘如蒼白著俏臉,低聲認錯:“對不起,學生不該如此固執,令夫子憂心。”
直到此刻,李湘如才陣陣后怕,只覺得手指上的傷口疼得鉆心。一時間,陣陣驚恐涌上心頭。
若真的徹底弄傷了手指,以后再不能撫琴,該怎么辦?
很快,顧山長親自來了。
顧山長一見李湘如此時的模樣,神色也沉了下來,親自為李湘如清洗敷藥,命人去請大夫,又沉著臉說道:“接下來的射御課程,你不必再考了。”
李湘如一驚,脫口而出道:“山長,我能堅持…”
顧山長冷然地打斷李湘如:“拉弓射箭勒韁繩御馬,俱都耗費力氣。你手指傷口頗深,絕不宜再用半點力氣。否則,過了今日,你這手指便廢了。”
“到底是一次考試成績重要,還是你的手指重要?”
顧山長嚴厲的警告,振聾發聵!
李湘如臉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凈凈,嘴唇不停輕顫,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就在此時,謝明曦走了過來,先對顧山長行了一禮,才張口道:“山長,李姐姐手指受傷,不能再考射御課程,也不宜再去練武場。免得觸景生情,心中難過。我愿留下相陪。”
李湘如狠狠瞪了過來,正要說話,顧山長已經一口應下:“也好。你先陪一陪李湘如。等其余學生考完射御,再來換你去練武場。”
顧山長一錘定音,李湘如無奈地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一炷香后。
所有學生都去了練功場。
李湘如回了學舍后,木然地坐在位置上。謝明曦十分“盡心盡責”,特意坐在李湘如的身側,也就是盛錦月的位置上。
李湘如腰桿挺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仿佛身邊空無一人。
謝明曦也不急著張口說話,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笑瞇瞇地看著李湘如。
過了片刻,李湘如終于忍無可忍,憤而轉頭:“謝明曦!你別假惺惺地說什么相陪,你根本是有意看我笑話!”
因憤怒涌起的潮紅,布滿了李湘如白皙的臉孔,一雙水盈盈的美麗雙眸,此時燃著怒焰。
謝明曦好整以暇地笑了也笑:“李姐姐此話從何而來!我好心留下陪你,怎么倒成了看你笑話了?你有何笑話,讓我來看?”
裝模作樣!故意往她的傷處捅刀子!
李湘如狠狠地瞪著謝明曦:“謝明曦!此次是我失策,輸了你一籌。不過,好運不會永遠站在你身邊。總有一日,我會令你嘗到悔恨莫及的滋味!”
謝明曦扯了扯嘴角:“哦?那我就等著好了!”
沒等李湘如繼續發怒,謝明曦已沉了臉,冷笑一聲:“你暗中慫恿盛錦月出手對付我,自己袖手一旁,等著看我出丑。”
“現在,盛錦月事發,會被嚴懲。你這個始作俑者,莫非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
“李湘如,這只是開始!你處心積慮地要對付我,壓我一籌!那就該做好隨時被我反擊的準備!”
“贏者無愧于心,輸者也只能甘心認輸!”
話已說到這一步,臉已徹底撕開。
李湘如也不再遮遮掩掩,目中滿是恨意,冷冷說道:“你說的沒錯。此次是我輸了!我甘心認輸!不過,你也別太過得意了。我遲早會扳回一城!”
謝明曦挑眉,懶懶一笑:“別讓我等得太久!人生短短數十載,我總等著可是會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