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魏明煦提了讓武英侯回京給謝家女兒送嫁的事情,謝家卻絲毫不退讓,說:“只是個妃嬪而已,說到底不過是妾,不是那么風光的事情,沒有必要千里迢迢召武英侯回來。”
魏明煦卻道:“不僅僅是因著送嫁的事,如今河清海晏,蒙古稱臣,武英侯在西北苦寒之地熬了這么些年,染病女兒都出嫁了,朝廷也該體恤功臣,讓他回京休養了。
況且,西北屯兵,虛耗國庫,關于西北大軍安置之事,當初是因西北軍情,所以延誤,至今也該內閣好生議出一個章程才是。”
朝堂上關于西北大軍的安置問題,引發了一番宏論。
魏延顯坐在高位之上,看著那些大臣爭執,聽著他們議論,卻沒有人看他一眼。
魏明煦沒有再留手,三日之后,還是逼著兵部下了御令,召謝文良回京。
只是這詔書送去要一個月,比詔書更快一步的是忠勇公的密函。
密函上只有四個字:“留中不發。”
朝廷要等兩個月,之后還沒有收到謝文良的回信,才知道謝文良并沒有即刻回復,此時已經到了歆姐兒及笄大典。
謝炳初說或許是路上遇到大雨,艱險難行。
又等了一個月依舊鳥無音訊,朝廷這才又下了一道批文催促。
還沒等送到西北,便已經到了帝后大婚的日子。
魏延顯和歆姐兒的婚事是早就下了明旨曉瑜四方的,六月初六,朝鮮、東瀛、安南、硫球、占城國、暹羅國、爪哇國、浡泥國等等,十數個國家派使臣前來恭賀,送上賀禮。
歆姐兒是從靖王府出嫁,而不是林府。整個靖王府里里外外忙得熱火朝天。
天才蒙蒙亮,全和夫人應親王妃和德親王妃,在慈寧宮奉旨率領八名命婦,攜帶聘禮,跟隨迎親使,在儀仗隊簇擁下,去往靖王府迎娶。
懷著身孕多子多福的淑慧公主為歆姐兒開臉,用絲線絞去臉上的汗毛,卻只是比量了比量,林芷萱就讓她趕緊好生坐著,問她要不要找個地方睡一覺,淑慧卻高興得很,連連道沒那么嬌貴,非要陪著;應親王妃和德親王妃并那八個命婦一同親自為歆姐兒定妝,換衣。
林芷萱在一旁陪著,與歆姐兒說著不要緊張,也瑣瑣碎碎的叮囑他,一旁的德親王妃和應親王妃也笑著林芷萱跟嫁女兒一樣。
林芷萱與她們兩個笑道:“可不就是嫁女兒嗎,雖然我沒有生她,可卻是我養大的。”
九姐兒、朔哥兒、小姐兒都知道歆姐兒要嫁人走了,都睡不著,在這里湊熱鬧,九姐兒最是閑不住,在歆姐兒屋里跑前跑后,幫著幾個誥命夫人一同伺候歆姐兒上裝,拿玉簪,遞耳環,找香囊,尋吊墜,歡喜的不得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原本該由德親王妃和應親王妃扶著歆姐兒出去上轎,歆姐兒略一彳亍,卻自請去拜別魏明煦,以謝養育之恩。
這原本不在禮儀章程里頭的,不過德親王妃和應親王妃瞧著時辰還早,又見歆姐兒一片孝心,便也都含笑應允了。卻沒有跟去,讓她們一家人好生道個別。
外鬧成這樣,魏明煦也并沒有睡,忽然聽聞歆姐兒要過來給他叩頭,魏明煦略微詫異,繼而還是感念這個孩子的孝心。
歆姐兒由林芷萱陪著進來,扶著林芷萱和魏明煦在正位上坐了,秋菊趕緊給遞了墊子,歆姐兒給林芷萱和魏明煦行了叩拜大禮,與嫁女兒一樣。
魏明煦對歆姐兒也和緩了聲音,魏明煦想叮囑她些什么,卻覺得這應該是林芷萱這個做母親的做的事,說什么都不合適,便只道:“起來吧。在宮里要保重自己,孝敬太皇太后。若有人欺負你,就跟你姑姑說,我來替你做主。”
魏明煦的聲音有幾分不太自然,并沒有多么的溫情柔軟,可這卻是魏明煦第一此叮囑她珍重自身。仿佛給了她也個鄭重的承諾一樣,將來會護她周全。
歆姐兒再拜,林芷萱又叮囑了她幾句,十分不舍,只道外頭丫鬟來催,說時辰不早了,快到了上轎的吉時。
林芷萱這才親自扶著她出去,歆姐兒原本以為自己會緊張,可是已經緊張了四個月,況且還經了及笄禮和冊封郡主的大典,她如今反而不緊張了,她知道,她身邊永遠會有全和夫人一步一步地提醒她怎么做,扶著她走,引著她過,提醒她小心臺階,不會出什么岔子。
林芷萱親自扶著歆姐兒行至門前,歆姐兒卻不舍地回頭,看向林芷萱,林芷萱輕輕拍了拍歆姐兒的手,眸中也隱約含淚:“去吧。以后若是想家了,就多回來看看。在宮里,千萬珍重自身。”
歆姐兒應著是,這才轉身,行至錫晉齋的院門外,又是不忍,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錫晉齋精致的門眉,高懸的金匾和庭院里高高的梧桐樹,小時候自己就是在這里長大,在這個院子里和丫鬟們玩鬧,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今日一別,就再也不屬于自己了。
歆姐兒眸子微低,竟然瞧見了站在錫晉齋門口遠遠的望著她的魏明煦,他并沒有上前,一如在這靖王府的萬千歲月,魏明煦從來都沒有親近過歆姐兒,只默默在后面撐著大周朝,撐著靖王府,也給歆姐兒撐起了一片天。
歆姐兒略微屈膝,看著魏明煦的眸子,第一回沒有回避,而是對他盈盈行了一禮。
林芷萱這么多年,就像她的母親一樣,而魏明煦自然成為了歆姐兒心中父親的形象,雖然這個父親給歆姐兒的感覺,與給九姐兒的寵溺溫情不同,可是唯一相同的,都是父親是天。
是九姐兒的天,也是歆姐兒的天。
男人心中的感情,從來不比女子那樣細膩,魏明煦對歆姐兒的印象,甚至都并不清晰,可是那一刻,看著穿著大紅嫁衣遙遙對自己行禮的歆姐兒,心中也是剎那間被暖了一下。
魏明煦對歆姐兒輕輕的點了下頭,卻仿佛一個鄭重的承諾一樣,將來會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