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住的地方是詩畫舫,又小有冷僻,一到了深秋,就凍得人想生暖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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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沒有人氣兒的時候更冷,而如今因著魏明煦今夜要過來,還沒到生暖爐的季節,李婧屋里已經應有盡有了。
小廚房照著李婧的喜好送來了菜色,因著魏明煦還沒有用晚膳,所以要預備著魏明煦和李婧的膳食。
李婧原本初聽了這個消息,又驚又喜,心中卻又有幾分猶豫,怕魏明煦根本就不會過來。
直到后來,聽著有丫鬟傳話魏明煦已經往這邊走了。李婧臉上才綻露出喜意來,讓屋里的人趕緊收拾灑掃,將菜色都安排妥當了。
等魏明煦當真出現在詩畫舫的小院里,李婧盛裝上前,給魏明煦行了個禮,就連眉眼間也是笑意。
進府將近一年,這還是魏明煦頭一回進她的門,也是李婧第一次能這樣瞧著魏明煦,與魏明煦獨處。
李婧有些坐立難安,恨不得親自上前給魏明煦布菜,立在一旁服侍著。
魏明煦說不好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覺得五味雜陳。
原本不過是去個姬妾房中吃個飯而已,照理說也該是個尋常的事。
可是魏明煦卻渾身都不自在。
他已經多少年不曾親近過女色了,也再沒有在姬妾房中用過膳,只從前偶爾在孟澤桂房中略坐坐。后來與林芷萱成婚之后,幾番親近,早已經習慣,還只當與旁人也是一樣的,可是今時今刻,他才覺出不同。
魏明煦瞧著立在一旁給自己布菜的李婧,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道:“你坐吧。”
他總覺著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吃飯,旁人都站著很是不舒坦。
李婧見魏明煦這般體貼,心頭也是暖暖的,辭了一遍道:“妾身不敢。”
魏明煦心頭莫名地堵得慌,抿著唇不再說話,瞧著桌子上的菜色也很不對胃口,仿佛是因著晌午的酒還有后勁,魏明煦覺得頭疼得很,便放下了筷子,道不吃了。
李婧有些驚詫,魏明煦才吃了一丁點,著實太少了,忙道:“王爺,是飯菜不合胃口嗎?妾身讓廚房重做。”
魏明煦漠然道:“不是。”
瞧著寒酸簡陋的詩畫舫,眉頭略微蹙了起來,道:“王妃說年底要給你晉晉位份,住在這里不合適,你去澄懷擷秀吧。”
李婧心中大喜,澄懷擷秀是湖心亭的主屋,從前蔡側妃住的地方,寬敞亮堂,可比詩畫舫要好無數倍了。
李婧趕緊上前給魏明煦磕頭謝恩。
魏明煦只擰著眉頭嗯了一聲,再沒有旁的言語,吩咐了人將折子取來,他要看折子。
李婧在一旁陪著,詩畫舫的燈燭很暗,燈罩不是錫晉齋明如琉璃的紗綢的,而是明紙,看折子十分的昏暗傷眼。
李婧又在一旁幫著研磨伺候茶水,可不知怎的,魏明煦卻莫名地想起林芷萱。
從前自己看折子的時候,她要么歪在炕上做刺繡,要么在躺在床上看她的書經,或是抱著九姐兒哄著玩。自己偶然累了,抬起頭來,眼前或是她嫻靜若水的樣子,或是一副生動有趣的畫面。
而如今,她還病著,躺在床上轉輾反側得難受,今兒又是九姐兒的百日宴,那樣嬌小可憐的一個小人兒,是他的阿芷當初用了半條命給他生下來的。
魏明煦莫明的很想林芷萱,卻又有氣,不知她是怎么了,竟然會在今日做出這樣的安排。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是自己給李婧他們查驗身子的事傳到了她耳中嗎?
魏明煦想起昨夜她病得那樣難受,今日心中還不知道該如何的胡思亂想,所以才將他趕了出來。
魏明煦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合上了手中的折子,瞧著眼前的詩畫舫有些發愣。
魏明煦只覺在這房中著渾身的不舒坦,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住慣了錫晉齋,仿佛在這王府里,那里才是自己的家了。在外頭,就連李婧端上來的茶水的溫度都不是自己喜歡和習慣的。
魏明煦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這里做什么,只是因為跟林芷萱賭氣嗎?
唉,自己這個時候與她賭什么氣,她病著,難免過度憂思,身子不舒坦,心情也會越發的煩悶些,才這般跟他使小性子。
況且他早起也不過是有那么一個閃念,如今當真不是有孩子的合適時機,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雖然心中暗自想念著,卻也不過是個念想罷了。
若是自己當真跟姬妾有了孩子,那又置林芷萱于何地。
魏明煦原本想強忍著將折子看完,可才打開了折子,又覺著何苦要為難自己,便復又合上了折子,起了身,吩咐了人將折子送回錫晉齋。
自己也抬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婧有些不知所措,上前追了兩步,楚楚可憐地喚了一聲:“王爺。”
魏明煦腳步并沒有停滯,便這樣走出了詩畫舫。
在后花園大步往錫晉齋走著,外頭秋涼氣爽,魏明煦才覺著暢快了許多。
從曲徑通幽到了箭道,魏明煦忽然記起自己第一回領著林芷萱從安善堂回寶約樓的情形,當時兩人陌生又疏離,個懷著心思,卻莫明的想靠近,時時刻刻能覺著惺惺相惜,心中總覺著有些異樣的悸動。
而如今許是了解得太深了,那種陌生而神秘的悸動,成了一種習慣,反而不易再察覺。可這種細水長流的溫存,或許才更寶貴,更長遠。
魏明煦三兩步回了錫晉齋,屋里還亮著燈,就仿佛自己每夜出去應酬回來,哪怕她睡了,卻依舊給自己留的燈一樣,昏黃而溫暖。
魏明煦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著眼前這樣的場景與他也是那般的陌生,可是與在詩畫舫不同的,卻是此情此景,給他的不是不適,而是安心。
他活到這個年紀,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竟然會這樣喜歡一個人。竟然會對一個人這樣的好,竟然會時時刻刻想著她,不忍讓她傷心難過。
這當真荒謬,卻如實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