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府,樂善堂中,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分析朝局,已經爭論半天,卻依舊相持不下。
魏明煦坐在高位,聽著眾臣言語,事發突然,如今的形勢錯綜復雜,若是皇上與太子同時駕崩,有本事與自己爭奪皇位的除了皇長子魏延亭,還有如今依舊擁護者眾的義親王魏明善,他畢竟曾經是太子,又有十個子女,還代為撫養前朝故太子魏明英的子女。
而沐華裳既然敢如此做,是因為魏延亭站住了立長立嫡的先機。
但是,無論魏延亭,還是魏明善,他們比自己缺的是兵權,京畿重地的兵權。
若是自己動手,發動兵變,無人能出其右。這是左磊綜的主張,若論實權,只要出其不意,左磊綜可以即刻以防治天花為名包圍京城沐家和義親王府。甚至包圍所有膽敢反抗魏明煦的大臣的府邸。
不降則殺!
對外就說是身染天花而暴斃!
等魏明煦黃袍加身,再無人敢說個不字。
蔡永嚴卻抵死反對,若是魏明煦當真這么做,千載史冊之上該如何記這一筆?
“成王敗寇,等王爺成為皇上,史書上如何記載,都是王爺一句話的事!”左磊綜拍案說著。
蔡永嚴卻氣得面紅脖子粗,直站起來道:“漢劉聰殺兄篡位超綱崩壞,王莽外戚奪權,宋劉劭殺父、劉駿殺兄篡位,隋楊廣篡位,終為為部下宇文化及兵變縊殺,留下殺父弒兄的千古罵名!從古至今,兵變攢政者不勝枚舉,可歷朝歷代,史官手下的一桿筆,放過了誰?
便是斬殺史官,粉飾太平,可有誰能逃得過天下眾生悠悠之口?野史雜談里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今年天不憐我大周,國運不興,地動、瘟疫、旱澇、饑荒、連年征戰,因著寒冬將至,蒙古糧草不濟,武英侯打了一場勝仗,蒙古終于休戰。
實則不過是武英侯走投無路,領著將士們拼死一戰,虛張聲勢,震懾西北各部罷了。他們卻不知道,這仗咱們國庫空虛,也早就打不起了。
這幾日,因著天寒地凍,百姓無糧過冬,無衣御寒,江南各處早就有難民糾結起來,出現了零星的義軍,好在都被各地知府官吏輕而易舉地鎮壓了下去。那折子一直壓在內閣,沒敢往上遞。
可是如今京城又出現天花,民心浮動。若是朝中再興兵變,以至內耗,無人出來主持大局,周濟賑災,壓制地方叛逆,怕是會出大亂子。蒙古各部說不定也會趁機卷土重來,到時候,你們就是大周朝的千古罪人!”
“你放肆!你信口開河,胡言亂語!污蔑當朝敬王爺!”左磊綜直站了起來,眼看就要拳腳相向。
魏明煦終于開了口:“舅舅息怒,蔡閣老所言未必全無道理。”
左磊綜見魏明煦發話,止住了步子,卻依舊還想說些什么來反駁,李淼生見狀,趁機開了口:“蔡閣老所言有理。
況且若是當真依仗御林軍,要過的第一關還是宮門,皇位易主之時,定然會召集眾親貴大臣在宮中議事,宮中守衛由領侍衛內大臣王景生的一千七百侍衛掌管。
若是宮中侍衛先動手,拔刀相逼,血濺朝堂,除非御林軍逼宮,殺進皇城,否則只在宮外圍府之威,終究比不上金鑾殿上的真刀實劍。
再者這大位之爭,若是數諸武力,就已經是落入下成,可威之以勢,卻絕不可短兵相接,否則,定會讓王爺千古英明蒙塵啊。”
應郡王魏明濟聞言眉頭緊鎖,也是開了口道:“李大人和蔡閣老婦人之仁,本王不同意,既然民不聊生,舉國不安,十四弟更該以雷霆之勢,奪得皇位,控制大局,殺伐決斷,絕不能瞻前顧后。
只要御林軍攻城,我們就有必勝的把握,為何還要聽你們這些文官在那里大辯朝堂,爭論不休?!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左大人所言甚合本王心意。”
蔡永嚴心中暗罵著無知莽夫,口中卻只道:“王爺胸懷天下,所言甚至,只是卻太過不以敬王爺為重,難道,您就絲毫不吝惜王爺的名聲,要讓敬親王也與那些史書上的亂臣賊子一樣,名不正言不順,千年之后依舊為人詬病,被人指指點點嗎?”
“你個老匹夫!你胡說八道!”魏明濟豁然站起了,眼看就要拔刀相向。
魏明煦見狀復又開口道:“王兄稍安勿躁,蔡閣老在本王面前向來暢所欲言,他并非有意不敬,只是就事論事。
本王此番叫眾卿前來,也是想聽聽諸位心中所想,沒必要因為政見不合而傷了同僚之情。”
魏明煦聲音雖然不徐不疾,卻十分的低沉,聊是魏明濟都站住了腳,按捺下了性子,卻一言不發。
爭了一晚上的眾人,見魏明煦終于開口,也都看著魏明煦,等著他給個定論,此事到底該怎么辦。
搖曳的燭光下,魏明煦的眸子越發的幽暗深邃:“雖然事發突然,我等難免準備不足,但是此番朝堂之爭,依舊有五分勝算,而另五分,有三分在王景生。
換言之,若是真的到了短兵相接的那一步,誰控制了大內侍衛,誰就勝券在握了。”
左磊綜站了起來,道:“我去殺了他。”
魏明煦沒有說話,只漠然抬眸,看了左磊綜一眼。
對于自己這個舅舅,魏明煦也頗為無奈,左磊綜與左太后,其實并非漢人,而是建州女真烏拉部主滿泰子女,當初曾與蒙古勾結入侵大周,被先皇親自帥軍大敗烏拉部,十二歲的左太后被自己的叔父布代占嫁與大自己三十一歲的先皇和親。
左太后不僅姿容秀美,而且她三歲喪母、七歲喪父,被叔叔撫養長大,從小寄人籬下,頗有機變手段,入宮不過一年,便從和親時入宮的嘉妃,被封為貴妃,沒多久便為先皇相繼生下了魏明濟、魏明煦和魏明穆三個孩子,寵冠六宮。竟至于在魏明煦兩歲的時候,布代占復又兵變反叛,大舉興兵來犯,先皇帶兵剿滅了整個烏拉部,卻并沒有動搖左太后在宮中的地位。
而左磊綜是左太后的親哥哥,當初見布代占大勢已去,毅然帶兵歸降先皇,言道,他與左太后才是兄妹一心,在烏拉部都是被殺父篡政的叔父布代占威逼造反,才犯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