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富貴在飯館那么多人眼里，都是個被老婆吃得死死的廚子，嬉笑怒罵沒點架子，在老板面前更是低眉順眼的像個奴才。
偏偏這樣，悶聲發大財的他誰都注意不到。
錢多多就是這樣被父親影響的。
裝逼有好處嗎？
炫富被人惦記，那才是煞筆的行為。
一切都要建立在確定有好處的前提下，才不見兔子不撒鷹。
好比錢多多從來都覺得泡妞點個蠟燭圈送花表白什么的遜爆了，但面對趙曉雅，他還是忍不住想這么做，可最后也沒做啊，因為他知道趙曉雅這樣的姑娘，不會因為這種破事兒改變主意，反而讓自己丟分丟臉。
打臉別人的前提永遠是有沒有好處。
只是為了出口氣，心頭爽，結果惹來一身騷，那真是煞筆到極點的行為了。
說起來這種脾性，要是背后還陰險毒辣，那倒真可能是亂世梟雄的絕佳手段，可惜錢多多就是善良。
這會兒說話都還照顧著峰哥心情：“我學建筑設計的嘛，最近在做個課堂設計，我也在試著做這種3D打印技術的課題研究，當然就先做了家鄉的蛤蟆嘴，都是些簡單的電腦技術，沒峰哥研究得深，他才是高科技！”
嗯，秦老爺子沒說什么，可進來錢多多就是能感覺到老爺子對這個長孫是又愛又失望，也許從小當成溫室里的獨苗來呵護，反而沒有錢多多這野生的精壯。
換個人說不定會認為錢多多這話有點諷刺，秦峰卻推推眼鏡終于有點活力：“程序軟件用的什么語言？能給我看看么？”
錢多多自然是馬上打開紙袋取出自己的筆記本打開：“我不懂，峰哥教我！”
秦老爺子笑了，這次笑得有點開心樣：“每次看見多多就開心…就讓他陪著峰峰吧，大學生了，不要再待在廚房餐廳打磨，富貴，你跟小田有福氣啊。”
錢富貴誠心誠意：“福氣都是您給的，我…我們現在能做點什么？”
如果這時候能給錢富貴一個面部特寫，固定住慢慢研究，就會發現這張臉…呃，錢多多還有很多要學的呢。
起碼能讓田麗霞認為所有一切都是她的功勞，秦老爺子頗為感動他的忠厚，連兒子都一直覺得他沒出息。
這會兒的臉上卻夾雜了誠懇，擔憂，焦灼還有一點點惱怒。
天曉得他是不是天天端著鍋勺都在練表演？
秦老爺子默默點頭：“讓我想想，你回去吧，差不多要開始上灶了，多多留下來陪著就好。”
錢富貴二話不說，立刻起身對兒子簡單叮囑：“照顧好峰峰和秦伯伯，有事兒打電話…”轉身眼角輕輕對兒子眨了下。
錢多多如出一轍的使勁點頭接過他爹手里的模型：“好！”指尖也在他爹手背按一下。
唯一能看見點這種小表情的秦峰已經埋頭到筆記本電腦里面去了！
一樣的年紀，看看這區別。
轉頭秦老爺子看錢多多把模型放到旁邊床頭柜上，慢慢的開口：“多多，你媽說你認為這個也能用到廚房是什么意思？”
錢多多腦子是很靈光的，特別是被趙曉雅開光以后更有深度：“我給您匯報下這個3D打印，最近我們江大建院的領導也很關注…”
喏，這就是下閑棋的感覺，明明當時待在車房，谷教授帶著領導來參觀，事情好像成與不CD在下個學期，但起碼這個過程錢多多歷練了，認真的匯報解釋好幾次，他算是知曉這些五六十歲的領導其實都不太完全清楚這些新技術，怎么講才能不生硬又不顯得領導無知，錢多多一次次的在調整改進，谷教授都提了些意見。
所以三言兩語就言簡意賅解釋清楚：“我們現在用的是熱熔材料，其實可以食用的材料也可以這樣來，譬如巧克力也算是熱熔材料，有些面筋面條也許可以嘗試，如果這塊兒能夠試驗成功，您想想，只要電腦里面能做出來的東西，打印機就能快速簡單的批量制作，栩栩如生啊，跟真的一樣，打荷或者面點、刀工的技術練個一二十年都沒這個快，當然高手做的神韻肯定更好，但絕大多數商品化的東西不用考慮神韻，只考慮成本。”
如果說錢多多在廚房有什么職務，那么他干的就是打荷。
這是個看似不起眼，其實貫穿廚房所有職務里面的全能多面手，要幫每個環節打下手，最后協助擺盤、雕刻、確認菜肴編號哪一桌，甚至還要嘗兩口，看味道對不對…
剛進廚房的新人，往往就是兩種職務，要么水槽，要么打荷，水槽顧名思義，不是殺雞殺魚就是洗碗洗鍋，這是整個廚房最低級的職務，最多不過熬出來能殺刺身，往往就是被嫌棄和排擠的新人去處，最后很容易落下手腳潰爛跟風濕病，大部分新人還是去打荷。
因為打荷剛開始什么都要做，往往在這個過程中，新人適合什么學什么，能觀察努力偷學到什么，能討好什么樣的師父，然后各自走上不同的路數，最好是能被灶頭掌勺大師傅看上成為真正的廚師，這層意義上打荷就像個初級學徒工助手。
但實際上高級廚房里除了掌勺大師傅，往往最有話語權就是資深打荷，真正能留下來一直做打荷的就是全能王。
有些制度嚴謹的高級餐廳，打荷頭子甚至有資格把成品菜打回去重做！
因為打荷是服務員端菜前跟廚房的交接處，他還要負責整個廚房的出品質量審核！
錢富貴就是大師傅，錢多多當然不會去當水槽，加上一直都是來幫工，所以一直做的就是小打荷，對整個廚房流程的每個崗位都了解得透徹。
秦老爺子衰老卻不影響思維，他本來就瘦，瞇起來的眼光更有精神頭：“江大的校長還是姓姚吧，這個機器是什么樣？”
錢多多摸自己的手機展示照片：“沒見過姚校長，我這個是學校用的高級貨，普通入門級的三五千塊，但具體能不能改造，我只是想當然的一說。”
老爺子看看就半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哪怕是個噱頭，一家店也能憑這個紅火不少日子，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把心思放在這上面，這個暑假就拜托多多陪著小峰把這個事情試試吧，順便在城里幾家店都轉悠下，看哪家店合適你們就在那買設備做實驗，跟店里廚房商量能不能做成菜品，平京城里能人多，多多你經常打工接觸社會，帶著小峰到各種特色餐廳去試試菜，看那些現在吹噓的分子美食之類，你們能不能偷師學藝，只要努力做了，不管成績如何，秦伯伯不會虧待你這一個多月的。”
嗯，這時候該怎么回應？
換做其他機靈人，包括錢富貴這樣兒的，肯定是二話不說赴湯蹈火，哪怕是做樣子也要表現出來，只有蠢貨才這個時候問有什么好處。
錢多多卻是個異類，嘿嘿嘿的笑幾聲還搓手：“秦伯伯還說什么虧待我，我只求您能派個車給我開，我有駕照了，您也知道我就喜歡個車，我們…到處跑跑，也不能把峰哥曬著了啊，您看，您看，峰哥這么白，曬黑了多可惜…”
老人家都忍不住睜眼要觀察下他了，實在是那一臉沒出息的樣子一看就真摯得很，而且是很不見外的子侄口吻帶點諂媚，見多識廣的秦老爺子都笑了：“你呀…小時候就拔我的輪胎氣門芯，偷偷開我的車！啊，行…不，你把這山頭模型送給我，我就借你輛車。”
錢多多真的猶豫了下，第一瞬間竟然是這可趙曉雅摸過抱過的，打印本身的成本固然不便宜，關鍵在后面上色他花了好幾天功夫。
但迅速權衡下，一個多月呢，能開車的誘惑，他立刻寸土必爭的小心翼翼：“油錢能報銷吧？”
還戴著氧氣管的老人，一直聚精會神的觀察他表情呢，這下徹底哈哈大笑：“好好好，行了，行了，比你媽老子還精，去叫你秦大姐來說話！”
沒錯，從輩分上來說，錢多多喊老板伯伯，那么面對第二代，就是哥哥姐姐，秦峰算是他侄兒了！
鄉下人嘛，輩分就是復雜。
可這會兒連醉心于電腦程式的秦峰都驚訝抬頭了，爺爺病了快兩個月，這是第一次笑得如此暢快歡樂。
剛才還那么虛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