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進城,多得六叔關照,往后還有需仰仗六叔的地方,小侄今日先借六叔新得的美酒敬獻各位叔叔一杯。”
白翊說著拎起玉瓶給白士信與方仲等人添上酒,笑著道:“這是叔叔早上讓人送來的玉露秋,實在是驚為天人之作!方才聽叔叔說過這酒如此珍貴,小侄更是感激叔叔慷慨相贈之情!早上我們舍不得喝完,留了一些,自己煮過溫過,這秋涼夜里用來敬三位叔叔和方神醫正好。”
白士信正奇怪他怎么會有玉露秋呢,他自己都舍不得拿出來擺筵席上給眾人喝,聽他這么一說,立即明白肯定是白馨蘭那丫頭給送去的。
不陰不陽哼了一聲,見他夸自己酒好,剛剛冒起來的火氣降了一半,端著長輩的架子舉起酒盞來空碰一下,放到嘴邊一飲而盡。
酒一入喉,愣了。
白士巍和白士朋也抿過酒,二人皆是目露驚色,對望一眼,再看向白士信。
玉露秋他們二人自然是早早品嘗過的。
這白翊敬上來的酒,分明是玉露秋,又不是玉露秋!
入口醇色確實是玉露秋的味道,但回甘之時在舌尖纏綿久久不散,更綿長更回味,除了清香如露,還多了桂花甘甜香氣,配上這桂香園內滿園清香,讓人如墜桂花海,從里到外被桂香包圍。
這多出來的一重滋味,如畫龍點睛,讓原先平描在紙上的龍,瞬間活靈活現飛了起來,多出一點點,卻高出不止一個層次!
白士信自然是最為震驚的,他這玉露秋已經是辛苦兩年才得到的精品佳釀,怎么到了白翊手里頭一轉,他遞上來的這一杯,就比他這兩年的忙碌都更加驚艷?
方仲也端起來抿一口,忽眉毛一抬,蘧然看向白翊,又抿一口,仔仔細細在口中回味過,往身后招招手,示意陳三河走近。
陳三河往前一步,方仲把盛的半杯酒遞過去,淡淡道:“賞你。”
陳三河一飲而盡,瞬間,神色同樣動容幾分。
下席的白予早已起身站到廊外,他屬外家,不比白翊與白家族人關系親近,也不必去客套。
眼見著陳三河與方仲喝過這酒的模樣,蹙起眉頭。
白士信還想端起酒盞喝呢,才發現自己一口抿了個干凈。
他也沒在意方仲的動靜,神色恍惚看向白翊,“來,再給我倒一杯。”
莫不是自己口舌出了問題。
白翊禮貌笑著,又給他添上一盞。
白士信這回不再一口悶,先放到鼻端仔細嗅過,桂花香先是清淡而后濃郁,閉上眼,像是能看見一枝清桂徐徐從花苞綻開成滿枝繁花。
世間竟然還有這樣會講描畫生景的香味!
他又閉著眼抿了一口,比剛才的感覺更清晰純粹!
這酒就好像將他之前的玉露秋潛藏的精華都激發出來,底香豐富了好幾個層次,從淺甜,到回甘,到清冽沁香,到濃馥,實在是他所品百千種酒之中的極品!
白士信猛地睜開眼,看向白翊,“這酒你煮過?”
白翊點頭,“用銅爐溫過。”
白士信目光亮起來,“加了些什么料?”
白翊照之前言琢交代的回答,“是芝芝煮的。”
“高芝紫?”白士信愕然張大嘴,那個專門搗亂的猢猻精?
正一邊嗑瓜子兒一邊津津有味聽言琢給人看玉的芝芝見有人來喚她,站起身往主賓席那邊看了看。
回頭與言琢擠擠眼,甩著手走過去。
“六舅舅好,八舅舅好,五舅舅好!”芝芝脆生生喊過去,大剌剌地一福禮。
白士信招手讓她走近些,小心翼翼端著酒盞問芝芝,“這酒,玉露秋,是你煮的?”
芝芝咧嘴一笑,得意道:“是啊,好喝不?我看今日桂花開得特別好,就加了些桂花呢!”
白士信疑惑,鎖著眉問:“就加了桂花?還有沒有加別的?”
芝芝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還加了點紅曲米。”
“紅曲米?”白士信驚訝站起身,干脆走到白翊身旁,將他手里的酒瓶拿過來,湊到鼻端聞了又聞。
芝芝點頭:“是啊,就燒肉里常用的紅曲米,我煮酒的時候看旁邊正好有一盅,挺香的,就舀了一勺放酒里。”
江南人喜燙酒,常在酒中加一些自個兒喜歡的料,比如紅棗、香花、生姜、甜露等等,加紅曲還真是聞所未聞!
白士信有些激動,“就多添了這兩樣東西?”
芝芝篤定:“就這兩樣了。”
白士信放下酒盞,直搓手,像走路撿到了寶!
根據他釀酒的經驗,加上現煮的桂花是不可能讓他的玉露秋忽然變得這么好喝!
紅曲是發酵之物,有它在酒里隨著溫熱,會激發酒的底香就有理可循了!
他恨不能馬上找來試試,一揮手招呼人,“給我取酒爐子來,再拿一壇紅曲米!”
這頭白士信如得至寶,興致勃勃。
那頭圍著言琢的眾人也一陣陣發出驚嘆聲。
言琢一面笑著和眾人說話,一面不時往白士信那邊看上一眼。
站在廊下的甜果兒忽然擠了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娘子,路大哥那邊來了消息,說找著去存義堂鬧事兒的人了。”
言琢暗喜,站起身來只說出了汗回去換件衣裳,和甜果兒先回小院去。
廳中角落的陳三河眼見言琢主仆二人離開,也悄無聲息不知了去向。
旁人或許不曾注意,白予卻是眼睜睜看著陳三河追著言琢而去。
本想著她的事,她自有分寸,想來不希望別人摻和太多。更何況,那人認識她的時間,遠比他長。
可終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原地踟躕一陣,還是跟了過去。
白馨蘭正和人笑著聊天,忽被白芷蘭扯了扯衣裳。
“怎么了?”她偏過頭。
白芷蘭低聲道:“我發現二嫂往小院那邊去了,予大哥也馬上跟了過去。”
白馨蘭霍然轉頭,果然,白予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她心“咚咚”直跳,拉著白芷蘭道:“怎么辦?”
白芷蘭拉過她,“咱倆先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