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沒有想到姐姐會對這件事如此的急切,第二天一大早就抱著官哥親自過來了,見了周少瑾還嗔道:“你也太不懂事了,知道郭老夫人來了京城還慢悠悠地也不告訴我們一聲。樂—文論理我們應該去西直門接她老人家才是。”
周初瑾雖然不喜歡程許,可當初集螢把人打了,郭老夫人一聲也沒有吭,周少瑾才能順順利利地離開九如巷,離開金陵,等周初瑾為人母之后才能深切地體會到。
就沖著這份恩情,她這一輩子都會感激郭老夫人。
周少瑾還沒有做好去見郭老夫人的準備,聞言不由訕訕然地笑,道:“我也是一知道就派人去告訴你了。老夫人是悄悄來的,據說當時也沒有告訴簫表姐和笙表姐,我們到底隔著一層吧?”
“這親戚不就要走動嗎?”周初瑾不以為然,道,“就算是至親,長時間不走動,有時候也會淡了。何況郭老夫人這么大的年紀了,來一趟京城不容易,袁夫人又在金陵鬧著分家,老人家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們都去探望她老人家,也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誰知道老夫人看見了她心里到是不高興還是高興?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著。
可老夫人那里到底是要去的。
她聽著李氏和周初瑾商量:“…今天老夫人搬去朝陽門那邊四老爺宅子,明天怎么也要修整一天,后天去最合適,不早也不晚。可帖子最好今天就派人送過去,太晚了,未免顯得不太敬!”
周初瑾也是這個意思。并道:“李家舅舅那里,我看還是隨份禮去就行。老人家年紀大了,不耐應酬。從前在金陵的時候就不怎么見客。既然李家舅舅的生意做到京城來了,以后大家來往的機會多的是。過了夏天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今天的生辰只怕是要在京城過了。沒有了二房老祖宗壓著,老夫人的生辰到可以熱鬧熱鬧。到時候李家舅舅再去討杯壽酒喝更好。”
李氏連連點頭,笑著向周初瑾道謝。感謝她幫自己出了這么個主意。
周初瑾笑道:“我倒沒有想這么遠。是我出門的時候我婆婆提點的我。我現在的眼睛就粘在官哥兒的身上,旁的事哪里還有精力管?”又嘆道,“還好我婆婆過來了。不然太太走了,我那里可就要亂套了。”
說這話,頗有些承認和感謝李氏的照顧之意。
李氏聽著眼眶一澀。
后母難為。
何況有兩個早已懂事成人的繼女。
到了今天,她才算是有了融入了周家的感覺。
三個人。應該說是兩個人,李氏和周初瑾說話的時候。周少瑾一直在旁邊聽著,李氏和周初瑾最終決定今天去遞貼子,貼子分兩張遞,一張是李切和周少瑾。一張是廖大太太和周初瑾,到時候她們一起去朝陽門那邊給郭老夫人問好。
李氏笑著送周初瑾出了門,周少瑾卻犯起愁來。
去見老夫人的時候。怎么打扮好?
穿紅色,怕太艷麗了。她的性子駕不住;穿粉色,老夫人會不會覺得她太嫩了,和池舅舅不般配…她在家里翻柜倒箱的,最后連李氏都心動了,建議她:“你就穿那件前幾天做的水藍色的比甲,白色的挑線裙子,插一排茉莉花好了。看上去端莊秀雅又清爽宜人。”
周少瑾失笑。
這倒是她平時喜歡的打扮。
自己患得患者之心太重了,說不定會把這次見面弄砸呢?
周少瑾在家里做了一天的針線活,心情這才平復下來,翌日只是多戴了一對南珠耳朵,就照著李氏說打扮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宅子大了,就得人多。
郭老夫人住了進去,來來往往的仆,朝陽門的宅子相比前幾天就顯得熱鬧了很多,也有了住家的氣息。
或者是因為廖大太太的緣故,在垂花門前迎接她們的是渭二太太。
她今年虛歲四十一歲,秀麗溫婉,雖然敷了淡淡的粉,涂了膏脂,清瘦的身子,眉宇間倦怠的神情還是難掩其病容。
周少瑾卻知道,她正是應了那句“扁擔彎彎牢”的話,身體長年不適,可兒女聽話,丈夫尊重,一直到程家被抄之前,她都活得好好的。
大家笑著闊契見禮,廖大太太親親熱熱地挽了渭二太太的手臂。
渭二太太的父親和去世的老太爺程勛是同年,母親是江廬李家的姑娘,和廖太太的娘家方氏沾著親。
這兜兜轉轉的…全是親戚!
周少瑾走在最后面,心情有些緊張地捏了捏帕子,看見了站在正房廡廊下笑盈盈地的碧玉,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才覺得心情輕松了很多。
碧玉上前給眾人行了禮,笑道:“老夫人一直在屋里等著呢!”然后去打了簾子服侍著她們進了屋。
相比周少瑾等人的鄭重,郭老夫卻顯得端重又不失隨意。
頭發隨意綰了個纂,并戴了對赤金鑲著貓眼石的簪子,穿了件石青底銀色祥云團花的齊膝比甲,面色溫和地坐在西邊息宴室臨窗的大炕上。
她們忙上前行禮。
郭老夫人的神色又溫和了起來,朝著周初瑾招手道:“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老人家喜歡孩子,沒有比這更叫人歡喜的事了。
周初瑾忙接過乳娘手中的官哥給郭老夫人抱了過去。
郭老夫人把孩子接到了手里,笑著逗了官哥兩句。
周初瑾等人意外又欣喜——郭老夫人讓把孩子抱過去,他們以為郭老夫人不過是看一眼孩子,打發幾件賞賜而已。沒想到郭老夫人居然親自抱了孩子…可見是真喜歡了。
屋里的氣氛又溫馨親昵了幾分。
郭老夫人的目光仿佛不經意間從一直安安靜靜,面帶笑意地坐在那里沒有說話的周少瑾身上掠過。
老人家不由在心里暗暗地嘆了口氣。
漂亮是真漂亮,像個玉雕的人似的…可她這心里怎么就這么的別扭呢?
四郎喜歡誰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歡上了這小丫頭呢?
到時候大家一個鍋里吃飯。嘉善怎么辦?
她想到了前兩天程劭對她說的話:“子川想娶誰我都覺得行…自從訓哥兒和三郎相繼離世,我對世事看得更淡泊了…兩人都不偶染風寒暴亡的…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我還記得訓哥兒去世的前一天,還手不釋卷地在讀《四書注釋》。說是向書院請了幾天的假,卻不好把功課落下了…我現在想想,還心痛如絞。
“子川是大人,他這么做會有怎樣的后果,我相信他也仔細地考慮過。
“他想過什么樣的日子就隨他去吧!”
郭老夫人把和程劭留下來說話。大兒子和二兒子還以為是為了和二房分宗的事。誰知道程劭知道了程池的事之后,不僅沒有幫著她勸勸程池的意思,反倒勸她放手。
程劭說得她何嘗不知道?
可知道是知道。可她只要一想到周少瑾若是真的進了程家的門…外甥女變妯娌,姐姐妹妹之間如何稱呼?嘉善最可憐…心愛的姑娘變成了自己的小嬸嬸…她覺得頭皮發麻。
捧打鴛鴦?
四郎可不是嘉善,自己能不能打散還兩說。
何況四郎生平第一次對成親的事這樣興致勃勃,費盡了心思…少瑾這孩子。她也的的確是很喜歡…但只要不是做她的兒媳婦,她肯定會歡歡喜喜地給大手筆地給她添箱。讓她風風光光地嫁了!
到底怎么辦,她向來果斷,可直到見到周少瑾,心里還沒有拿定主意。
也許。他也應該找個機會和周少瑾說說話?
說不定是兒子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到時候她要是不同意,兒子還能強娶不成?
可如果兒子因此而壞了姻緣怎么辦?
郭老夫人看著懷里大胖小子,一面想。就這樣睜只眼閉一只眼任兒了胡鬧算了,說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個和懷里一樣的大胖小子;一面又想。她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怎么能任他就這樣亂來呢?若是有一點點的流言蜚語,傳出來他引誘外甥女的話來,他這輩子就算完了…
直到把孩子還給了周初瑾,給了見面禮,和廖大太太寒暄了幾句,引得廖大太太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孫子如何如何的可愛,如果如何的頑皮,如何如何的機敏,郭老夫人依舊沒有拿定主意。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郭老夫人生平第一次覺得這樣無奈。
周少瑾很快地感受到了郭老夫人對她的異樣。
看上去像是因為有廖大太太和李氏兩位長輩在,她老人家還沒來得及和她搭話似的,實際上神態間卻透露著淡淡的疏離。
如果是別人,周少瑾并不放在心上。
可郭老夫人是那輕視你就可以對你視若無睹,喜歡你也可以毫無顧忌地表現出來的人,這樣對她,反而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是不喜歡她嗎?
好像不是。
喜歡她…也不是…
說到底,可能還是顧及著她的身份。
周少瑾陡然間心里鈍鈍地痛了起來。
身份…始終是個她的硬傷。
她也不想像這樣!
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郭老夫人是池舅舅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沒有了她老人家的支持,她和池舅舅在程家…會很艱難吧?
周少瑾的手無意識地緊緊絞在了一起。
姐妹兄弟們,給夙煙的加更!
ps:今天的更新會有晚,要到晚上八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