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哪里說錯了?
周少瑾望著阿朱和十七小姐,神色茫然。
阿朱笑得更厲害了。
十七小姐怕周少瑾臉面上過不去,忙拉了拉阿朱的衣袖,道:“你怎么笑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少瑾妹妹一看就是個不怎么出門的,程家的人也不可能自己夸自己,她又怎么會知道程四叔的事?”
阿朱點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一面拿了帕子擦了眼角的淚,一面道:“我聽我娘說,你舅舅小的時候就很孝順,有膽量,有一次龍虎山張天師奉詔進京,你們長房的老太爺那時還活著,但已病入膏肓,你舅舅讓人領路,去了張天師落腳的三清觀。可那張天師豈是隨隨便便就是能見的?你舅舅用一本據說是天一教派開派祖師張道陵親手抄錄的半本《老子想爾注》請了張天師為程家老太爺治病,程家老太爺才多活了半年。
“后來他接手程家的庶務,河道總督谷景玉奉詣治理淮河,結果戶部和工部打嘴仗,銀子怎么也撥不下來,眼看著就要春耕了,那些河工都要回去務農,谷景玉急得團團轉,你舅舅那時候剛剛把裕泰票號做起來,就敢借銀子給谷景玉。谷景玉借了裕泰的銀子,第二年,他上書朝廷,皇上讓兩淮鹽運使幫著河道還銀子,整整兩年,兩淮的鹽引全都給了你舅舅…裕泰票號是這么把生意做起來的。”
這么厲害!
周少瑾額頭冒汗。
阿朱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我哥哥說了,皇上之所有讓兩淮鹽運使幫河道還銀子,是你舅舅走了萬童的路子。”
周少瑾非常的驚訝。
照阿朱這么說,池舅舅很早就認識萬童了。
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池舅舅才會給萬童十萬兩銀子呢?
她忙道:“你會不會弄錯了?涇大舅舅不是在京城為官嗎?說不定是涇大舅舅幫得忙!”
阿朱嘿嘿地笑,道:“當初你們府上長房的大老爺和黃理爭都察院左都御使的時候,人家黃理的曾祖父、祖父都曾是內閣大學士,你們長房的大老爺硬生生地把別人給踢開了,憑得是什么?就是因為你舅舅和萬童交好,萬童赤膊上陣,親自幫你們長房的大老爺在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申敏之面前說項,申敏之沒有辦法,正好你們長房的大老爺又夠資歷,申請敏之只好讓黃理去了通政司…直到今天,黃理都不和你們長房的大老爺說話…”
周少瑾忙道:“如今萬童不是貶到金陵,由劉永任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嗎?池舅舅如果早年間和萬童私交莫逆,他這次陪著你父親和哥哥進京,不被劉永忌恨就好,又怎么能幫上你父兄的忙呢?”
見她言之有物,阿朱頓時覺得自己遇到了知音——她對這些朝野之事很感興趣,但不管是寵愛她的父親還是對她言聽計從的母親、風流倜儻的哥哥,都不喜歡她過多的關注這些事。沒想到來顧家做客,竟然交到了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她咯咯地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萬童是皇上在潛邸時的大伴,那劉永難道就不是?你舅舅既然和萬童關系不錯,和那劉永的關系當然也一樣的不錯,所以我父兄才會佩服你舅舅,說他有朱陶之能,是個能干大事的人,我爹爹更是希望我哥哥能近朱者赤,能學到你舅舅的些許手段,把良國公府打理得花團錦簇,一片熱鬧繁榮!
左右逢源?
腳踏兩條船?
難道當初程家被抄家的原因是因為池舅舅腳踏的兩條船翻了?
周少瑾覺得自己知道的越多,好像就越糊涂似的。
阿朱見她還懵懵懂懂的,“哎呀”一聲,笑道:“你別多想了,反正你池舅舅很厲害。你若是有什么事求他,上天下地,他肯定能幫你辦好了。”說到這里,她長嘆了口氣,道,“不過,他和那張天師似的,你想得他一句應諾,那可是比登天還難!”
池舅舅原來這么的厲害!
所以前世程家被抄,他卻跑了,最后還請綠林好漢劫了法場…上輩子自己到底去干什么了?這么有手段的舅舅,她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呢?如果早點知道,前世她的命運會不會就不一樣呢?
想到這里,周少瑾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就算是她知道有這樣一個舅舅又能怎樣?還不是遠遠躲著。與程家的未來又有什么關系呢?
念頭閃過,周少瑾愣住。
她怎么就沒有想到?
既然在涇大老爺面前說得上話,自己又有機會接觸的,不是還有程池嗎?
如果程池真的像阿朱說得那樣,自己只要得了他的一句承諾,就算是他懷疑自己,一樣可以把消息遞給涇大老爺,而且涇大老爺還有可能誤會這是程池得來的消息…那可就再完美不過了!
至于之后的事,就算池舅舅要殺要砍,她該做的已經做了,問心無愧,隨他怎么處置去!
周少瑾想起程池溫和的眼眸,心里隱隱覺得,就算是他發脾氣,也不會做出什么特別暴虐的事來…并不覺得害怕。
可她怎么才能和池舅舅說上話呢?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姐姐周初瑾關切地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誰說了什么讓你不喜歡的話?”
“沒有啊!”周少瑾道,想起牌局結束后她們要離開時顧家老安人拉著周初瑾的手不住地夸周初瑾是個好孩子,以后沒事的時候要常去顧家串門,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悄聲地問姐姐,“你輸了多少錢?”
“老安人的牌打得不大,”周初瑾笑道,“不過輸了七、八百文錢罷了。”
周少瑾怕姐姐擔心,就把阿朱邀請她七月半一起去逛廟會的事告訴了姐姐:“…說若是我們這邊不好跟長輩說,她讓她娘給我們發帖子。”關于程池的事,她只字沒提。
“那你想去嗎?”周初瑾柔聲地問。
“不想去。”周少瑾很怕那些熱鬧嘈雜的環境,“我正為怎么推脫阿朱苦惱——我又不想讓她傷心。”
“我來跟阿朱回信吧!”周初瑾笑道,“就說七月半的時候我們可能要回周家祖宅祭祖,不能跟她逛廟會了。”
周少瑾笑瞇瞇地點頭。
把這些事交給姐姐,果然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回到九如巷,袁氏問周初瑾:“老安人怎么突然想到把你們姐妹倆叫去陪她老人家打牌?顧家的姑娘多,她老人家向來喜歡找顧家的姑娘打牌的。”
或許是因為前世和袁氏的那些糾結,周少瑾對她始終都沒辦法毫無芥蒂,袁氏這么說,聽在她的耳朵里覺得袁氏語氣不善,好像在懷疑她和姐姐使了什么手段所以得到了顧家老安人的喜歡似的。
她不由道:“或者這件事與池舅舅有關!”
袁氏有些意外。
周少瑾是那種典型的妹妹,只要有姐姐在場,她是很少說話,表達自己的意愿的。
她挑了挑眉。
周少瑾笑道:“我聽老安人說,池舅舅給顧家的十九娘找了樁冥婚…”她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并道,“涇大舅母沒有遇到池舅舅嗎?我們過去的時候老安人說池舅舅剛走沒一會?”
袁氏愕然,道:“我沒有遇到四叔…或許他只是專程為這件事去的也說不定。”隨后她就轉移了話題,和沔大太太道,“我們若是定好了給十六小姐添箱的東西,會抄一份禮單給你的,你們看著準備就行了。用不著和我們一樣。顧家和郭家是幾代人的交情,自然會與其他人不同些。”
一副不愿意多談的樣子。
沔大太太笑道:“我知道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去梅花巷。”
袁氏笑著頷首,她們在聽雨軒分了手,一個前行,一個往西北的方向。
第二天,周少瑾去寒碧山房抄經書。
郭老夫人問她:“顧家好不好玩?”
“好玩。”周少瑾乖巧地道,“我還認識了顧家的十七姑,良國公府的阿朱小姐。”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聽說你池舅舅給顧家的十九娘安排了一樁冥婚?對方是哪戶人家的公子?是怎么死的?死的時候多大的年紀?家中的父母可還主持家中的事務?”
問得非常細致,像尋常人家結親似的。
周少瑾暗暗奇怪。
袁氏是長房的媳婦,婆婆會關心些什么,她應該很清楚才是。為什么聽到程池給顧家十九娘安排了一樁冥婚的時候卻不仔細地問問她呢?
周少瑾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聽后很欣慰的樣子,道:“倒也勉強算得上是門戶對了。”
這也講究門當戶對的嗎?
周少瑾冒汗。
郭老夫人嘆道:“這是老安人的一塊心病,如今四郎能幫老安人除了這塊心病,老安人心里肯定很高興。四郎能代我們在老安人面前盡孝,我很高興。”然后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說起顧家從前的事來:“…老安人這么心疼十九娘是有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她聰明,她還特別的孝順…別人都想不到的,她想的到,說的又是老安人娘家的堂侄孫…”
周少瑾安靜地聽著。
翡翠進來稟道:“老夫人,四老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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