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先生與俞先生并不入朝堂,雖然有消息源源不斷匯聚到他們兩個手中,但畢竟隆安帝的變化,還不是特別明顯,說話行事也變化不是很大。
兩人沒有直面隆安帝,故而感受不深。
但卻深知此事的嚴重性。
之前的隆安帝,懂得克制,而如今聽沈文和這般說,兩人便察覺到,隆安帝一直被克制著的欲望,正在逐漸被釋放。
欲望如餓狼,克制如牢籠,一旦牢籠破,餓狼必傷人。
若是常人,傷人也不過是傷幾人,然隆安帝為天下主,天子之怒,浮尸百萬,流血千里,而天子欲望,雖瞧著比發怒溫和些,危害卻更大。
上下所好,下必甚焉,受苦的還是百姓。
然隆安帝此時已經不好勸誡…柏先生和俞先生雖然有些書生意氣,以匡扶天下為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然到今日,兩人權衡利弊后,在寫給四皇子的信中,卻都讓四皇子要謹慎行事。
若非關乎原則的大事,還請四皇子盡量不要忤逆隆安帝。
于天家而言,子大父壯,自來非是好事。
何況四皇子還戰功赫赫,若放在一般臣子身上,便是功高蓋主,若四皇子還如同之前一般,經常與隆安帝意見相左,落在如今逐漸變化的隆安帝眼中,說不得會讓隆安帝覺得,四皇子倚仗軍工,已經不把他放在眼中。
這是大忌。
如今時候,四皇子合該韜光養晦才是。
四皇子接到信,心便是一沉。
沈采苡也知道了兩位先生的結論,同樣給四皇子寫了信,說起此事時候,卻覺得四皇子戒備不必太過,無關緊要小事上,還是維持原先樣子為好,畢竟若是事事順從,與之前變化太大,隆安帝說不得疑慮更深。
倒是可以少說多聽少表現,如此不但符合四皇子的性格,其實也更能讓隆安帝放心。
同時還有一點,沈采苡也覺得甚是重要——必須要有人時時刻刻,做出看不慣四皇子模樣,或上書彈劾,或背后詆毀,或當眾甩臉,總之,絕不能所有人都在贊揚四皇子,讓隆安帝覺得,四皇子已經根基穩固到可以威脅到他的地步。
如隆安帝如今情況,示弱反而效果更好些。
不過這只是她的一些想法,實際如何,不得而知,四皇子可按照心意來。
瞧著沈采苡信中的話,四皇子眼中氤氳了笑意。
柏先生和俞先生總會顧忌他身份,想辦法時候,以保守溫和為主,沈采苡確實怎么有效怎么來,不會顧忌太多,這般模樣,讓人歡喜。
雖然不舍,但四皇子還是不得不把這封信燒毀,以防萬一泄漏。
而后,四皇子下令班師回朝。
至于這片廣袤土地如何治理,四皇子之前是有想法的,然如今得了柏先生和俞先生的提醒,再加上沈采苡的建議,四皇子決定不再多言,一切交給隆安帝處置。
比起事事順從,四皇子覺得不再多言更符合自己性格。
關于沈采苡所言,讓人故意詆毀彈劾他之事,四皇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此法甚好,在下令班師回朝同時,四皇子也回信給沈采苡和俞先生等人,讓他們前去安排。
隆安三十一年九月中,四皇子終于班師回朝,
隆安帝準備大肆封賞有功將士,至于四皇子,隆安帝之前本想立儲,如今心底卻有些不愿。
儲君乃半君,可代替隆安帝做主,若隆安帝出了什么事情,儲君便可名正言順代為處理政事,與皇子身份完全不一樣,隆安帝如今覺得自己乃是千古一帝、圣賢再世,并不希望有人能與自己比肩。
然他還有理智,知道以四皇子這般功績,其他封賞并不足以表彰其功績,且之前自己已經透露了只要四皇子立下不世功績,便立他為儲君的意思。
出爾反爾,非是明君所為。
故而隆安帝在四皇子回京時候,便命三皇子和六皇子,率領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前去迎接。
其實意味,三皇子和六皇子品的出來。
三皇子略有些急躁,六皇子卻還能沉得住氣。
大起大落一回,六皇子已經知道,著急并不能解決問題。
便是立了儲君又如何,隆安帝瞧著身體還健壯,四皇子越是有作為,越是會讓隆安帝忌憚。
雖然時間越久,四皇子的根基越是穩固,然而他根基越是穩固,支持他的人越多,怕是隆安帝心底越不舒服。
六皇子與三皇子溝通一番,三皇子面上露出佩服神色,心底卻想,六皇子與他那個被賜死的母妃一般,慣會揣摩人心,比起四皇子這種實打實獲得功績的人,六皇子這樣耍弄陰謀詭計的人,更讓人警惕。
幾人見面,自是要虛與委蛇,四皇子還是一貫的冷臉寡言,三皇子和六皇子言笑晏晏,寒暄幾句后,一起進宮面圣。
便是長途跋涉風塵仆仆時候,四皇子也把自己打理的十分整齊,唯獨面色略顯憔悴疲憊,人也黑瘦不少,目中卻露出對隆安帝的淺淺的思念孺慕。
隆安帝瞧著,心便是一軟,戒備也沒那么重了,他走下龍椅,親自扶起四皇子:“此番蕩平草原,明嘉辛苦。”
“愿為父皇分憂,為百姓解難。”四皇子話語鏗鏘,隆安帝笑著拍了拍四皇子肩膀。
朝廷自該論功行賞,不過卻也不急在這一日,隆安帝讓四皇子和眾將士先去洗漱更衣,傍晚在皇宮設宴,為眾將士接風洗塵。
至于一眾俘虜,自有人接手。
四皇子從宮中出來,心底極想見沈采苡,然如今落在他身上目光太多,并不能如同之前那般,甩開別人去照晚樓見面,只能壓著想念,回到新落成的四皇子府。
站在寢宮恭華殿前,四皇子神情微怔,便極快恢復平靜。
名字一如夢境,大致布局也一如夢境里,唯一不同的,便是因為皇子府的規制要比親王府小一些,所以恭華殿之前要小。
且有些擺設,親王可用,皇子不可用。
以及,沈采苡還未嫁給他,本該擺在恭華殿的沈采苡的常用物品,也未曾有。
故而這地方,與夢境里,只有五六分相似。
可即便只有五六分相似,四皇子躺在恭華殿內床上時候,閉上眼,便想到沈采苡被他摟在懷中,輕憐密愛時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