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苡瞧著沈文和留下的書冊,暫時卻并未翻看。
她閉著眼睛,琢磨著今日的事情。
隆安帝出乎意料的考校四皇子、甚至可能打算讓四皇子參與政事,這是沈采苡始料未及的,畢竟之前隆安帝的態度很明顯——他朝著滿朝文武傳遞了“不會考慮四皇子成為儲君”的訊息,故而也從未有文武大臣想著要投效四皇子。
雖然不知道隆安帝為何改變了主意,但現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化解困局才是關鍵。
四皇子現在手中勢力極為孱弱,不說經不起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打擊吧,他想做點事情,估計也無人可用。
所以,第一步要展現才能,拉攏人手。
難!沈采苡心底只有這么一個字。
拉攏人手本來已經是很難了,結果四皇子和她哥哥還想著要變法,變法更會得罪這些人。
沈采苡忍不住笑出聲,四皇子和她哥哥,可是為找了一個大難題啊。
不過沈采苡可不會知難而退,她偏要解決此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沈采苡揀起書冊卷宗,細細翻看。
她發現這些各地施行的新稅法,有個共同點,便是化繁為簡。
大靖朝賦稅徭役,皆沿襲前朝,略有變更,門類頗多。
門類多了,自然可供人動手段的地方就多了,這般化繁為簡,讓許多地方都是一目了然,可以供人上下其手的地方,便少了許多。
百姓不用被層層盤剝,自然是受益頗多,而同樣的,被中飽私囊的部分少了,收歸國庫的自然便多了。
可只要變法,總會觸犯許多人利益,而變法者,雖能留名青史,但在當下的下場,都不怎么好。
瞧著四皇子和哥哥的意思,是想要做成此事的,沈采苡不擅長政事,不懂如何實現這些抱負,但既然這是哥哥的愿望,沈采苡當然不想讓他失望。
她在琢磨如何才能把阻力降低。
這些人所圖,不過是利益二字。
如何找到新的利益,是重點。
沈采苡愁了兩日,第三日白菊為她梳妝時候,沈采苡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面小巧精致的靶鏡上。
這靶鏡做的十分精美,上面鑲嵌著不少寶石,而靶鏡的鏡面照出的人影,比之大靖朝最好的銅鏡,還要清晰無數倍。
甚至可以說是纖毫畢現。
沈采苡甚是喜愛這面靶鏡,因為靶鏡能清晰照出她的姝麗容顏,而且靶鏡還能隨身攜帶,比只銅鏡要方便無數倍。
而這靶鏡,并非是大靖朝物產,而是海商從外帶來的。
大靖朝并非完全禁海,但是也不是全開放的,只有三個海港可行船出海,但就算是這三個海港,也不是誰都能出去的。
須得得到朝廷的許可。
而這許可,朝廷卡的很嚴,整個大靖朝加起來,也不過十個,且每三年還會變更一次,其中巨利,非是商賈可以吃下。
故而商賈便會依附權貴保平安,權貴也從中牟取巨利。
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還有許多人私自出海,為了,不也是巨利么?
但出海是有風險的,除卻天災,還有倭寇海盜這些人禍,所以出海其實也算是刀頭舔血的買賣。
可沈采苡瞧著,燕王麾下是有不少厲害人物的,把他們放在船上,倭寇海盜若來,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但首先,燕王得得到一份出海的許可,否則難免會留下把柄,被人攻訐;其次,還得有船有人;接下里,就可以借此拉攏人手、分出利益了。
這般,那些因為變法而利益受損的權貴嘗到了新的甜頭,得了更大的利益,變法阻力便會少了許多。
上面的權貴搞定了,剩下中等的,再分一杯羹出去,至于更小的,卻也是沒有力量反抗這些人集結成的團體的。
事情有了頭緒,沈采苡也不想耽擱,立即找沈文和。
沈文和晚上回來,便攜著沈采苡一起,見到了四皇子。
這些事情,四皇子都是經歷過一次的,自然沒有初次聽說時候那種震驚,可心底的自豪卻怎么都掩蓋不住。
這是他的王妃呢,不論是在夢境,還是現世,她該散發的光芒,都不會有半點的黯淡,四皇子瞧著沈采苡,喉頭滾動,恨不能親親她那熠熠生輝的杏眼。
卻只能克制下來,贊許過沈采苡之后,與沈采苡說道:“關于海商之事,我會與父皇商討。”
接下來,他便于沈文開始推敲起如何和隆安帝說變法之事,以及變法的章程條目,等等。
而后,四皇子不經意間提起:“我于政事上,天分實在勉強,和甫可有信得過的人介紹?”
夢境里,柏先生和俞先生,是在自己與沈采苡訂婚后,沈文和主動問他可有得用幕僚,而后推薦了柏先生和俞先生。
兩位先生也確實是他的良師益友,更是他后來不可或缺的智囊軍師,現世里,四皇子想早點把他們身邊。
沈文和沉吟起來。
他心中自然是有人選的,可是卻也有疑慮。
畢竟那兩人身份上有礙難之處,若是舉薦,不知道合不合適。
思索片刻,沈文和覺得如今四皇子還是可以信任的,便說道:“倒是知道兩位先生,于政事上極有見解,只是兩位先生昔年被貶官之后,便心灰意冷,如今乃是閑云野鶴,逍遙自在,下官不確定兩位先生愿不愿意出山。”
果然推薦的便是柏先生和俞先生,甚至連說辭都是一模一樣的,四皇子也用了同樣的話來回答:“無論如何,還請和甫予以引薦。”
接下來對話大致相同,沈文和點名了柏先生俞先生和廢太子的關系,四皇子不等沈文和說,便主動答應為兩人遮掩身份。
夢境里,兩位先生過了很久才到的京城,但是這次,有變法這個事情在,四皇子想,他們定然會被此事吸引,并很快上京。
他所想要的,非但是兩位先生,而且還有兩位先生身后牽扯出的人物——廢太子陸祁佑的子嗣。
四皇子想起前事。
當年“巫蠱案”發生時候,他大約六歲,然后他病重,而陸祁佑被廢、關入冷宮,太子妃很快誕下男孩。
楊德妃不滿隆安帝心軟放走那個孩子,心有抱怨,被他聽到。
他在夢境里,經過多方查探,猜出了那個孩子的下落,而柏先生最后也沒有否認,只是他還來不及再去查探,便已經回到現世。
夢境里,沈采苡無嗣,四皇子不知道現世里,沈采苡會不會有孩子,但他卻得防備這事情。
所以他需要一個子嗣。
一旦等柏先生和俞先生從姑蘇離開,四皇子便打算派人去姑蘇看看那個孩子,若他有了子嗣,便著人精心教養。
這樣,將來他和沈采苡有子嗣,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無嗣,他便會收養這個精心教養的孩子,作為儲君。
這些打算,四皇子放在心底,口中卻再次拜托沈文和盡快寫信,并說變法之事,雖須年輕人銳意進取,卻同樣也須老成持重之人監督。
沈文和是贊同的,立即答應回去便修書一封,送與兩位先生。
三人商議妥當,四皇子命人捧了兩個小木盒進來,分別推到沈文和和沈采苡面前:“貴兄妹為我綢繆,勞心勞力,些許玩意,戴著玩便是。”
木盒細長,瞧那模樣,大約是放進了金簪玉釵之類,沈文和要推辭,四皇子卻已經起身:“時候不早,我讓人護送你們回去。”
沈文和頓了頓。
不過是些小玩意兒,便是貴重些,沈家和四皇子都不是用不起的人…
這般一想,沈文和便也不在推拒,起身恭送燕王離開后,兄妹倆隔了大約一刻鐘,才出去。
回到得真園,沈采苡開了木盒。
羊脂白玉的玉釵溫潤油亮,細細的金鏈子連著嵌著大塊金剛石的底座,成了一條別致的手鏈,金剛石燦燦生輝,細細的鏈子卻又讓這碩大,變得絲毫不顯俗氣,反而顯得極為精致,沈采苡見慣了好東西,卻也覺得這兩樣是挺難的。
沈采苡瞧著就覺得喜歡,對著鏡子朝著自己頭上比劃,又褪了玉鐲,帶上手鏈。
那鏈子稍微長一些,故而沈采苡垂下手時候,那大塊的金剛石,便會微微垂下,更顯得沈采苡的手腕細致玲瓏。
“真美。”白菊等人贊揚,沈采苡心滿意足。
這種辛苦費,她喜歡極了,再多來一點,也絕不嫌棄,轉瞬間,沈采苡對四皇子的印象變好了不少——是個大方的人吶。
不過沈采苡也只試了下,便收了起來,如今圓空大師的頭七還未過,沈家雖然不是守孝,但穿戴吃用,卻也非常主意。
雖然佛門與俗世不同,沒有守孝這一說法,但沈家還是自覺做了。
四皇子也是如此。
因為圓空大師的去世,整個京城的氣氛,都有些沉,而不等百姓從這種氣氛里脫出來,三皇子妃又逝世了。
三皇子妃是油盡燈枯而亡,藥石罔效。
四皇子聽的消息,呼吸微微一頓——這時間,與夢境里,完全一致。
圓空大師的神通,著實令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