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與隆安帝稟告了姚湘君與三皇子說話的情形,最后加了一句話。
待分開后,姚湘君面有得色。
好一個面有得色。隆安帝眼睛微瞇,聽完之后,緩緩開口。
若非今日之事,他都沒發現,原來姚湘君竟然在他的兒子里挑挑揀揀。
他怒極反笑。
從沒有一個下臣之女,能不把皇子當回事。
給她一點警告,可以重一點。隆安帝說了一句,不要傷及性命。
太監應下,悄然退出,很快招來小太監耳語幾句,小太監眉目間閃過狠勁,點頭而去。
坤寧宮的茶花宴到了下午,便陸續散了,姚湘君剛上了自己的馬車想要回家,便被人捂住了口鼻,一陣甜香吸入,她很快便悄無聲音暈倒。
待到晚飯時候,姚家還沒等到姚湘君,著急不已,便暗中尋找起來,卻沒有半點兒的蜘絲馬跡,姚琛派人去詢問四皇子,四皇子這才知道姚湘君不見了。
他那日得了隆安帝充滿威脅意味的話之后,怕姚湘君出去,便派了兩人去護著姚湘君,但那兩人半點消息都沒傳來,四皇子身上一陣冰冷。
他急忙派人去尋找。
那兩個暗衛卻很快就被找到了,被問及,兩人只說他們被人圍攻,很快就被打暈。
昏迷之前,他們覺得自己肯定沒命了,就是不知道,襲擊他們的人,到底是三皇子的,還是六皇子的。
卻沒想到還有活著醒來的時候,而且醒來后也就發現,他們被扔在了安全的地方,而且身上除了打斗時候弄出的傷,再沒有其他傷了。
其中一個,微微猶豫片刻,與四皇子說道:殿下,屬下覺得,圍攻屬下之人,似乎出子……飛羽。
四皇子神色微變。
飛羽,名字好聽,然而他其實是獨屬于皇帝的、只聽皇帝命令的暗衛。
能指揮飛羽的,只有皇帝。
所以,這個屬下的猜測,幾乎就等于再說,這件事情,是皇帝干的。
其實四皇子也有這樣的猜測,他想,無論是皇后還是楊德妃,無論是三哥還是小六,都絕對沒有膽子,敢在宮門前動手的。
除非他們想造反。
只有皇帝,才沒有這個顧慮,可以隨便在宮門口派人做事、甚至是打斗。
盡快查。四皇子心急如焚,卻又有一絲奇異的篤定,父皇不會真的危及湘兒性命的。
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有這樣自信,即便之前隆安帝曾在他面前爆出過對姚湘君的濃重殺機,讓人心驚膽戰。
可事情真的發生這一刻,四皇子卻覺得,只要自己沒有堅持要娶姚湘君,隆安帝就不會真的殺了她。
然而當他想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卻怎么都想不出原因,反而開始頭痛。
四皇子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想不出來,他卻還是努力去想,因為他覺得,原因很重要。
殿下,您怎么了?松墨發現了四皇子的不對勁,急忙上前攙扶。
面色蒼白、額頭滿是冷汗,頭更是很痛,四皇子擺擺手,拒絕了松墨的攙扶,我沒事,我們先離開這。
他又灑了人手去找姚湘君。
雖然知道姚湘君不會有性命危險,但是時間拖得越久,姚湘君受的苦就越多,就算是沒受苦,她一個姑娘家,肯定也會害怕的。
一想到這個,四皇子心中就焦急心痛不已。
半個時辰后,四皇子正焦急等待時候,有屬下來求見,說是剛剛有個小公公來,傳了口信。
那小公公說,姚四姑娘已經被送到了博慎書院,殿下靜待好消息便可,陛下讓殿下不必著急,但殿下倘若是再執迷不悟……
如果說,之前的猜測再怎么篤定,也只是四皇子等人的猜測的話,這一刻,隆安帝就是明晃晃的告訴了四皇子,事情就是他做的,他也是故意的。
最后更是威脅他……
讓出去的人,都回來吧。四皇子垂著眼眸,吩咐,松墨前去善后,此事,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松墨領命而去,四皇子自己便轉身進屋。
立于窗前,他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半晌之后,才猛然松懈下來。
半個時辰后,松墨前來稟告:殿下,已經處理好了。
他細細與四皇子分說,姚家那邊,便說姚四姑娘昨日出宮后,接了姚大儒的信,便出京朝博慎書院去了,到了之后派了人到姚家回稟,結果報信人半路崴了腳摔暈路邊,醒來已經不早,城門早關了,只能借宿別人家,因此才耽擱了,等明早,他會進城來報信。
事情并不難辦,傳信出去,給些銀錢,讓博慎書院隨便一個下仆頭上腳上弄點傷,便已經妥當。
四皇子沉默點頭,抬手讓松墨出去,自己卻依然不言不動。
殿下,韓嬤嬤煮了菌湯,您少少用些吧。松墨在外說話,四皇子怔了片刻,還是讓松墨進來了。
菌湯鮮美,熱騰騰的下肚,驅散了身體上的寒冷。
卻無法排走心中冰寒。
四皇子用了一些,便揮手讓松墨帶走,而后,四皇子聽到松墨在外面和人說,還是嬤嬤您厲害,殿下喝了不少呢。
天不亮,四皇子便要求覲見,隆安帝當然不會不準,他讓人宣四皇子進來,見到四皇子那憔悴模樣,隆安帝眉頭狠狠一皺。
坐下吧,先陪朕用膳。不等四皇子說話,隆安帝便這么說了一句,四皇子沉默片刻,坐下和隆安帝一起用膳。
他吃的不多,早早就停了筷子,倒是隆安帝吃了不少。
是為了姚湘君的事情?用膳完畢,隆安帝與四皇子安步當車,踱步去御書房,路上,隆安帝揮手讓人離遠點,而后開口。
為何?四皇子一.夜沒睡,聲音沙啞,倒還是一樣的言簡意賅。
隆安帝停了腳步,在說真話還是假話之間掙扎片刻,最后給了一個無比霸道的理由:你是朕的兒子,你犯了錯,是下人犯了錯,該當受罰。
所以,四皇子不肯聽話娶沈采苡,是姚湘君的錯。
四皇子聽懂了隆安帝話中意味,他神情疏離淡漠,眼中卻喊著震驚。
權貴人家,行事不都是如此么?隆安帝說了一句,很是漫不經心的樣子,之后揮手,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好好想想。
明嘉,朕不會害你。
四皇子看著隆安帝背影,眉目間的冷意卻漸漸加重,逐漸凝結成冰。
不會害他,呵……
他緩步出宮,果真聽隆安帝的話,好好睡了一覺。
松墨見他醒來,一下子撲了上來,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四皇子恍惚覺得,這情形有些,他之前見過,不顧當時的松墨,應該,還沒有這么高……
應該還是個孩子。
但是這到底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他卻想不起來了。
我睡了很久?見松墨憔悴樣子,四皇子問了一句,得了讓他意外的回答:殿下您睡了兩天一.夜了,若非是秘醫說您是睡著了,松墨都要前去請見陛下了。
四皇子有些意外。
秘醫怎么說?
秘醫說殿下心緒不寧,缺乏休息,只要睡醒就好了。松墨急忙回答,四皇子嗯了一聲,姚家怎么樣?湘兒的事情,沒有傳出去吧?可安排了人再去保護湘兒了?
松墨面上露出些微奇怪的表情,四皇子如今清醒過來,立即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心就是一沉,用力捏緊了床褥,怎么,湘兒又出事了?
不是的,殿下你放心,姚四姑娘好的很。松墨急忙回答。
四皇子盯著松墨看,雖然不說話,卻也是在無聲催促,松墨咬了咬牙,就是,抓到了兩個鬼鬼祟祟跟蹤姚四姑娘的人。
四皇子聲音就冷得如同冬日冰凌:可審問過了,到底是何人在跟蹤湘兒?
沒審問。對著四皇子森然目光,松墨硬著頭皮回答,對方直言,他們乃是沈六姑娘的人,奉命盯著姚四姑娘。
四皇子身上冷寒褪.去,大感意外:沈六?確定是她的人?
松墨點頭,繼續說道:已經派人問過沈六姑娘,沈六姑娘直接承認了,還讓……還讓殿下先把人送回給她,其他的,她可以與殿下解釋;但殿下沒醒,因此林侍衛便把人扣了下來,等著殿下醒來處置。
說真的,四皇子意外,松墨也很震驚。
震驚過后,松墨就忍不住猜測,難道,沈六姑娘是知道自己要被賜婚給四皇子了,所以心中對四皇子與姚四姑娘的事情,很介意,才派人跟蹤姚四姑娘的?
她派人跟蹤了,是想做什么?不會是想要害姚四姑娘吧?
可看著沈六姑娘坦蕩的樣子,似乎也不是。
四皇子讓松墨把人送上來,他要親自問問。
松墨卻請四皇子先用膳,其他可以推后。
四皇子昏睡許久,腹中也是饑餓,便默認了,等到用完膳,才讓人把抓到的人押了上來。
那兩人是昨日被抓到的,今日里看著卻衣物整齊、面色也不錯,顯然,并沒有受任何的刑訊——林一覺得,沈采苡是他們同儕,之后可能還會變成他們的女主人,未來女主人的屬下,也就是四皇子的屬下。
那也就是他們未來同儕。
為免將來兩方合在一起后,面上不好看,林一就讓人好吃好喝伺候著了,雖然是關了起來,可卻不是關在秘密據點的私牢里,而是皇子府的空置房間里。
而且,也不上鎖,就只派人看著而已。
為何要跟蹤姚四姑娘?四皇子目光銳利,直接詢問。
回稟四殿下,姑娘說了,若是咱們被四殿下逮住了,不要反抗,直接說是聽她的命令行事的,還說,她會給您解釋的。
本皇子在問你。四皇子面色冷然,并未動怒,卻讓人畏懼。
是……姑娘讓我們找機會,把姚四姑娘身邊那個丫鬟松竹弄走。心底生了恐懼,其中一個便直接說了。
這女人,總是不按牌理出牌,以為她在盯著湘兒,沒想到是盯上了湘兒貼身丫鬟松竹。
雖然覺得松竹是絕對不可能背叛姚湘君的,但是一聽沈采苡盯上了松竹,四皇子就控住不住了開始琢磨。
松竹是有什么問題么?
她背叛了湘兒?
那她投靠了誰?
一瞬間,四皇子想了很多,卻沒懷疑沈采苡可能弄錯了,反而覺得沈采苡肯定所以已經很有把握了,才會如此做。
四皇子對沈采苡得判斷和建議,有種莫名的信任,甚至,他對沈采苡的這種信任,還超過了對自己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幕僚。
這種信任并非盲目,而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目睹了沈采苡干凈漂亮地反擊別人或者自我翻身之后,而逐漸積淀而成的。
四皇子本打算醒來便悄悄去看姚湘君,但出了這檔子事情,他決定先去看沈采苡。
不知道沈采苡到底是掌握了什么證據。
四皇子找沈采苡的時候,沈采苡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自己派人跟蹤姚湘君的事情,四皇子一發現就會來質問,沒想到她等了一.夜,四皇子都沒動靜。
沈采苡摸不透四皇子的想法。
她當然不會認為,是四皇子對姚湘君不夠重視,反而有些憂慮,自己行事是不是草率了一點,四皇子打算不聽她解釋,便直接生氣了——四皇子昏睡不醒這種事情,林一和松墨無論如何,也不會輕率告知沈采苡。
所以沈采苡完全想錯了。
現在聽說四皇子要見她,沈采苡才松了一口氣,她自己不方便單獨出門,此事還得找哥哥沈文和。
沈采苡讓人給沈文和傳信,讓他與四皇子擬訂見面地方。
當日晚間,沈文和便帶了沈采苡和王氏一起出門,說是帶她們去逛夜市,這種事情,劉氏李氏都不會不同意,反而還支持。
她們希望沈采苡去散散心。
酒樓里,沈家人一起進了一個雅間,沈采苡見到了四皇子。
互相見禮之后,四皇子讓他們都坐下,方才開口詢問:松竹有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