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必須得考慮一下啊!
“陛下,此時不搏更待何時,難道陛下就在這里等死?”
只要朱慈烺簽名。
只要他在其中一份盟約上簽名按手印蓋章…
那怕是私章。
然后劉楗帶回去給多爾袞,朱慈烺就不再是一個只有兩千倭奴的傀儡天子,他的背后就有了二十萬虎狼之師,二十萬當年把他爹欺負得束手無策的八旗精兵,這些人會緊接著南下為他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當然,也可能失敗!
“陛下,不過權宜之計,暫且利用他們一下而已,那漢高祖尚有白馬之盟,唐太宗尚有渭水之盟,更何況這是建奴以陛下為兄,亦非如檀淵之盟般。若能以此拿下楊逆,陛下還都南京,那時號令天下,趁此機會一舉誅滅建奴,以建奴首級獻于安陵,先帝在天之靈自然安息。再說此時玉璽也不在此,無非陛下簽名而已,這簽名不行璽要說也當不得真,就算陛下真簽了這盟約也不算數的。”
他這話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這種盟約肯定得蓋玉璽,但朱慈烺手中的確沒玉璽,只是簽字按手印沒有什么用,玉璽才是唯一具有法律效力的。
“既然如此,丁卿就代朕主持此事吧!”
“呃,陛下,建奴使者要看著陛下簽名,使者劉楗,乃前四川巡撫劉漢儒之子,在北都時候也曾蒙恩見過陛下幾次!”
“哼,又是一個背恩之輩!”
朱慈烺冷笑一聲說道。
也不知道他是說劉漢儒投降多爾袞還是丁魁楚不肯給他背鍋,但很顯然不論找人代簽還是找個人假冒他來簽都不可能了,他倒不是說在乎簽這個名,事實上這對他來說就跟天上掉餡餅一樣。他當然明白自己處境,自己終究和楊慶得做個了斷,他不先下手楊慶也得解決他,這一點幾乎可以說毫無懸念,至今楊慶還沒下手只是因為這家伙不急。他年齡和身體狀況決定了,他可以用時間來解決很多問題而不需要著急,現在他就已經快成功熬死李自成了。他就是維持目前狀態,和朱慈烺多熬幾年,找個機會下個毒一樣可以悄無聲息地解決,畢竟朱慈烺雖然年輕,但也不可能和他一樣百病不生。
不得不說一個好身體很重要。
但如果這份盟約不慎落在了楊慶的手中,那他就有足夠理由可以公然廢立了。
朱慈烺怕的只是這個。
他不簽,可以多當幾年漢獻帝。
死是肯定要死,只是多在這里茍幾年而已。
他簽,這個成功送出,多爾袞南下他搏一把成事在天,輸了被楊慶弄死贏了真正成就大業,但這個被楊慶中途截獲,那他肯定被廢幽禁然后哪天喝毒酒…
這個選擇題不太好做啊!
他想君臨天下,可他也不想二十多歲就被人弄死,他有雄心壯志,但他又害怕失敗,他知道楊慶早晚得弄死他,可他又幻想一種當長久傀儡天子的可能。畢竟漢獻帝就很成功,而且他還有個妹妹,總之此刻的他在這種人生重大轉折時刻,表現得倒是真和他爹一樣。甚至還不如他爹,好歹他爹還成熟得多,而他距離這個詞明顯更加遙遠。
說到底他也就才二十出頭。
和他爹當年被袞袞諸公當猴耍的時候差不多。
“陛下,若陛下不能決斷,臣請就此別過,臣破家以追隨陛下,終不能隨陛下在此坐以待斃,臣還有幾畝薄田,就此歸隱山林,想來那楊慶還不至于對臣斬盡殺絕。臣追隨陛下是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為了大明盛世長存,臣等明知楊逆勢大,與之為敵兇多吉少,然依舊追隨陛下者,正以天地間自有浩然正氣,欲追尋先賢以這顆頭顱致君堯舜上。然陛下尚不以江山為念,茍且偷安而坐視太祖基業淪喪,那臣又何必自尋死路?”
毛奇齡憤然說道。
“老臣亦請就此相別,老臣年逾六旬,不惜破家相隨者,無非以先帝知遇之恩,能佐君至此亦足以見先帝于九泉了。”
水太涼帶著一絲悲涼說道。
“陛下,臣亦如此!”
“諸卿何必苦苦相逼,朕也是怕另宗廟蒙羞啊!”
朱慈烺兩眼淚汪汪地說道。
這些家伙就是逼他,可他還真就沒辦法,這些人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這些人撒手不干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現在去南京找自己妹妹,哭著表明心跡。告訴楊慶這輩子自己就當漢獻帝,你要我當傀儡我就當傀儡,你要我禪讓我就禪讓,總之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你就饒了我這條命吧!然后讓楊慶給自己修的小宮殿,四周把墻都壘得高一點,最好是連鳥都飛不進去,這輩子我就在里面不出來了。
或許還能保住命!
當然,也或許不能!
但無論哪一種情況,他都只能是任其宰割,就是哪天楊慶要他出來跳舞娛樂,他也一樣只好跑出來很雀躍地高喊著太平無以報,愿上東封書…
“陛下,非臣等相逼,實在是那楊逆步步緊逼,臣等為大明江山計,除此也別無他法啊!”
水太涼感情充沛地嚎叫著。
“你們容朕再想想!”
“陛下,還想什么!”
毛奇齡說道。
“要不,咱們占卜一下?”
齊王弱弱地說。
話說這倒是個好建議,朱慈烺也明顯有些意動。
“事在不疑,卜之何益!”
“陛下,楊慶發報問唐王和黔國公可曾康復,大都督府對他們有新的任命要他們回南都,若他們還未康復就接去南都治療,呃,陛下,你們這是干什么?”
突然進來的呂留良愕然地看著里面這一幕。
他緊接著走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和水太涼等人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眼看著和皇帝關系最好的他就像習慣的那樣走過去,然后低下頭看著桌子上的盟約…
“這是通敵叛國,你們這是害了陛下!”
他看著盟約怒道。
“陛下,不能簽,楊慶最恨的就是這個,內斗他幾乎不殺人,斗得再狠也不過流放,但沾上這個他會動凌遲大刑的,簽了就再無轉機!”
他緊接著對 “來人!”
丁魁楚向后面一招手用粵語說道。
緊接著一隊倭奴走進來。
“帶出去,關起來!”
丁魁楚指著呂留良說道。
那些倭奴在朱慈烺的愕然中直接走過去,迅速拿下了呂留良,呂留良還想掙扎,一名倭奴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槍托,呂留良立刻暈過去,緊接著四名倭奴抬著他向外走。
“丁卿,你這是欲何為?”
這時候朱慈烺才怒道。
“陛下,此事必須保密,呂留良既然反對,就有可能泄密,一旦泄密必然會危及陛下,為保萬全不得不如此,事后再放了他就是!楊慶突然召唐王,定然是有所懷疑,若他強行檢查我們難以阻擋,干脆就讓唐王二人病故好了,否則留著他們終究是個麻煩!”
唐王若落入楊慶手中,他們當初挾持皇帝的事就暴露了。
“唐王忠心耿耿…”
朱慈烺怒道。
“陛下,生死之際,顧不了那么多了!”
其他人沒有說話的,包括毛奇齡都對自己好朋友被打暈抬走的一幕保持沉默,丁魁楚的當機立斷并沒什么不對,生死之際顧不了那么多了,哪怕呂留良是好朋友,需要犧牲也就只好犧牲了。無論私通建奴還是挾持朱慈烺,這些罪行只要被楊慶知道,那么皇帝或許還有可以推脫的,他們是全都得抄家的,所以讓唐王和沐天波病死,這個更加符合他們的利益。反正死無對證,都已經說他們病了幾個月了,那么病死也是正常,就算楊慶驗尸又能如何,難道他還能說皇上你怎么殺自己曾曾叔祖啊!
“陛下,此時的確顧不上這些瑣事,陛下還是先把盟約簽了。”
水太涼說道。
目前最重要是把皇帝拉下水,只有讓皇帝簽了盟約,才能保證皇帝不會賣他們,如果之前忽悠朱慈烺是為了利益,現在則是生死存亡了。
“朕不簽又如何,爾等是否也讓朕病故?”
朱慈烺陰沉著臉說道。
“陛下,臣等皆先帝之臣,大明江山非陛下之江山,乃列祖列宗,乃先帝之江山,陛下置江山于不顧,臣等又何顏見先帝于九泉,縱然獲罪于陛下,亦不能愧對先帝。若能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日后縱然陛下問罪于臣,臣亦甘領陛下斧鉞,然此刻臣終不能坐視陛下自棄江山。”
說話間外面的那些倭奴隨著他的手勢紛紛涌入。
“光三公,你這是何意?”
齊王愕然道。
“陛下,臣等為陛下南歸,花了一千五百萬兩,若加上那些倭奴之費更可謂破家為國,而且為了陛下也被楊慶視同仇敵。臣等為陛下做了這么多,今日陛下卻臨陣退縮,陛下不想要大明江山,臣等還不想被楊慶抄家滅門呢!今日陛下這份盟約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您簽了咱們君臣一心共誅楊慶,您不簽的話…”
毛奇齡趴在那里,突然直起腰冷笑道:“那咱們君臣共赴黃泉吧!”
你看,我們是多么忠心啊!
“先帝最恨的就是建奴,朕豈可與建奴結盟!”
“老臣懇請陛下早做決斷啊!”
丁魁楚嚎叫著。
朱慈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式兩份的盟約,兩份全都蓋上了多爾袞的攝政王大印,而且簽上了多爾袞的名字。上面清楚地寫著,明清正式結為兄弟之盟,大清皇帝以大明皇帝為兄…
朱慈烺拍著盟約說道。
丁魁楚和錢謙益交換目光,這就有戲了,如果沒戲早怒斥他們,還這種措辭就明顯有些意動了。
不是福臨管他叫哥哥。
而是像當年宋遼一樣,清國皇帝管明國皇帝叫哥哥。
毛奇齡說道。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冒出了黃宗羲的那句評價,真不愧是先帝的種,眼前的皇帝跟他爹一樣優柔寡斷,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看起來雄心勃勃但實際上根本沒個擔當。上次臨陣退縮已經暴露出他的本性,這一次更是顯露無疑,都這時候了還猶豫什么,你就是不搏一把難道還指望那楊慶能容你?還真指望你祭祖宗,把那些人召集起來搞個儀式,就能恢復皇帝的帝位?真要是你祖宗從孝陵爬出來,看你這種德性也得拿鞭子把你抽死。
“你們也太胡鬧,這種事情豈能如此兒戲!”
雙方以東起齊長城,西至雁門關為分界線,雖然西北是李自成的,但秦藩也是大明藩國,這個原則問題還是不能馬虎,明清以這條線分界。清軍撤出同為大明藩國的朝鮮,實際上也沒多少了,只剩下朝鮮的東北部崇山峻嶺,至于半島西邊清軍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義州。其他都已經被明朝聯軍奪回,朝鮮這場第三次胡亂已經接近了尾聲,至于在籍人口下降到了八十萬,這個就不值一提了,好在大明已經開始幫助他們恢復經濟…
當然,這意思是大量的大明人口正在涌入朝鮮。
明清結盟后,大清皇帝全力將幫助大明皇帝剿滅叛逆,作為回報大明皇帝只需要給些糧食就行,而攝政王的二十萬八旗健兒,將枕戈待旦,在北方隨時準備著聽候大明皇帝的召喚。
“陛下,臣等也是怕有萬一,若中途有意外,就算被楊慶抓住,也是臣等私下所為,與陛下沒關系,任他楊慶滅臣滿門也抓不到陛下把柄,臣等這也是為了陛下的安危!”
錢謙益說道。
當然,他們的密信是假冒朱慈烺的名寫的,這個就沒必要說了,反正皇帝也沒看到那封密信。這是他們怕連累皇帝,故意瞞著皇帝派人北上聯絡,然后多爾袞做出熱情回應,他們之所以沒告訴皇上,完全是因為擔心路上被抓暴露,然后楊慶拿來對付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