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吊!”附近傳來了宣林很輕的聲音。
老吊輕輕地吹了口口哨,抱著槍側身藏入了墻后面,見宣林將筆記本包背在胸前一臉驚恐地走進來,半個袖子上全是血,驚了老吊一下,可隨后一看他的胳膊能動便知就算是傷了,也傷得不重。
“剛有個人瞄我,差點打死我。”宣林驚魂未定。
“那人被我打死了,不礙事了。”老吊佯裝淡定,可心里卻覺得爽得很,他其實特別想跟宣林炫耀一下,剛剛是他人生第一次遠距離打槍,還一槍爆頭了。可是不行,社會經驗豐富的老吊明白,這社會是要裝逼的。
真正的裝逼不是說出來,而是佯裝風淡風輕。
道理都懂,就是憋得有些難受…
“嚇死我了,我跟你說,我剛干倒了一個男的。”宣林蹲了下來,拍了拍自己的電腦包:“太倉促了,我一開筆記本就知道肯定暴露位置了,果然,那家伙直奔我來,我又是在死胡同,沒有退路。”
宣林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透著光,有些后怕,又藏著點激動,一個魚都沒殺過的人,居然殺了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這讓他仿佛如在夢里,四處看了看:“不像你這,還能躲一躲。你看,我這全是血。”
說著,他指了指袖子上的血。
“都是那個人的血!他以為我死定了,嘿嘿,傻貨。”
呦呵,這家伙真沒社會經驗,居然直接炫耀起來了。走云淡風輕路線的老吊有些后悔了,他動了動唇,連忙說道:“剛剛打你的那個人,被我一槍…”
“而且我還沒槍!”宣林指了指老吊的槍,一下把他的話給堵住了。
猛漢柔情令人動容,這猛漢郁悶也夠令人動容的。老吊一臉郁悶地扁了下嘴。
早知道剛剛就炫耀了,這下后悔也晚了。俗話說的好,裝逼要趁早。不對,俗話說過這話沒?
管犢子,反正不是文化人,老吊認為俗話說過,那就說過。要是有人笑話他是個文盲,就打這個人一頓。就這么簡單,一直以來老吊就這么活過來的。
就像對面被他爆了頭的惡人一樣。
還別說,雖然在宣林面前沒有來得及裝逼,可此時的老吊覺得渾身是勁,連腿都似乎好了許多,只是眼睛有些干澀,他使勁揉了揉眼睛。
可別瞎了,他邊想著,邊看了眼自己的腿。
應該沒這么快瞎,顧覓清說有可能會導致后續視力極速下降,或失明。可沒說壓多了藥劑,隨后就失明。
不會瞎,我老吊是來當英雄的,要么就死在戰場上,斷胳膊斷腿,那都是正常。哪有活著居然成了個瞎子,那還有什么勁兒?連漂亮娘們的身體都瞧不見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這么一糅,眼睛干澀果然好點兒了。
“申請了武器,估計一會兒就有人給送到指定地點。”坐到地上,老吊看了眼手表,現在還沒有得到回復,想著這暗子也沒那么快就要什么有什么,需要時間。宣林也坐到了地上,這才注意到他的腿傷,一下緊張了起來。
“你這…”
“沒事兒,骨頭沒斷。”老吊再一次云淡風輕地說道。這一次不是為了裝逼,純粹是不想讓隊友覺得自己是個拖累。講道理,男人腿可斷,面子還是要有的。
“照樣一槍爆頭。”老吊大拇指往后一擺。
“剛剛你一槍爆頭了那人啊!”宣林頓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嘿嘿,到底還是我老吊,順水推舟的,終于把這事兒炫耀到位了。老吊風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你可真厲害!”宣林的話這讓老吊愈發心里得意。倒不是他虛榮心強,而是宣林若佩服他,他就覺得格外高興。
這勁兒吧,不一樣。
小時候,老吊嘴里看不起學霸,心里頭其實可羨慕學霸了,人學霸也不跟他這一路貨色玩,老吊雖然嘴上不說什么,甚至還會在小學同學聚會的時候,嘲諷那幾個沒有多少錢的當年的學霸,說一句你們不就是考個公務員,沒幾個錢。
可實際上,老吊可羨慕他們了。
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站那兒就不一樣。
若要用自己的命換宣林的命,老吊毫不猶豫,他知道也能接受,無論是自己當賊的時候,還是現在執行任務,自己的命不如宣林的命對這個社會有用。這種骨子里的自卑讓老吊特別享受學霸的認可,而能得到宣林這種頂級學霸敬佩的目光,比吃了十斤白糖,還甜。
甜到老吊覺得腿都沒那么疼了。
這時,手表上亮了亮。
“東西送過來了,就在墻后面。”老吊撐住墻站了起來,腿的疼痛讓他有些齜牙咧嘴,他伸出手一下將也要站起來的宣林壓住:“你別動,外頭危險,我去。”
老吊要保護宣林,這是組織上的任務;其實,不需要組織上的什么任務,老吊也會這么做。還是那句話,在他看來,宣林的命比他的命要值錢。
“不行。”宣林將老吊的手拿開,快速地站了起來,他雖然眼神里露了怯,可語氣卻十分堅定:“我去。”
“我得保護你,我去。”
“不。”宣林再一次拒絕了,他看著老吊,理智而冷靜:“你受傷了,行動沒有我靈活,送死的概率比我大,從概率上分析,應該是我出去。”
老吊還想說什么。
“咱們是過命的兄弟,義氣二字是你教我的,沒有道理讓受傷的兄弟出去冒險,沒有這個道理,咱們的命是一樣的。”宣林伸出手拍了拍老吊的胳膊,隨后麻著膽子貓著腰跑了出去。
而老吊則愣在了原地。
過命的兄弟?他把我當兄弟?老吊的腦子里反反復復地回響這兩句話。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頂級的學霸,拿他真的當兄弟,而且是過命的。他看著宣林拐入外頭的背影,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么一個超級學霸,會愿意用他的生命,來護住自己的。
在學霸面前一直卑微的老吊,紅了眼眶。
誰說猛漢無淚?只是沒有被戳中心窩罷了。
也就幾十秒,宣林貓著腰跑了進來,一切順利,他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舉起了手中的包:“筆記本,手表都有了,還有槍。”
他打開包,又補上一句:“還有好多其他呢,這兒,你的藥。”
“好家伙,東西齊全了啊。”老吊拿出他繼續的繃帶和固定板,笑了起來:“你也有武器,我也有武器,現在我們全隊又活過來了。”
團隊活了,敵人可就沒有活路了。
“那什么…”老吊見宣林打開筆記本,并飛速地輸入了一串他看不懂的英文,似乎有話想說,又不好意思說。
“你說。”宣林轉過頭,看了老吊一眼,隨后繼續在鍵盤上敲打著,老吊羨慕地看著,一串串英文他壓根就不懂,在他的以前的世界里,會讀書的也就考個公務員,宣林算是他真的算得上認識的頂級學霸,他所帶來的世界自然不一樣。
自己創業,上千萬的,底下的員工都是名牌大學生,研究生。當個黑客吧,一黑就是世界頂級的。世界啊!老吊這輩子在沒有來組織之前,還沒有出過國呢。
“你剛說,義氣二字是我教你的?”老吊小心翼翼地開口。
“對。”
“我一個大粗人,能教你什么。”聽到這樣的回答,老吊很高興,但他藏著這份高興,依舊小心翼翼。
“有些東西是漸悟而來,有些東西是頓悟而來。”宣林的眼睛并沒有離開屏幕,地下通道放置的監視設備隨著他上一本筆記本的一鍵消除,已經不能用了,眼下只能悄無聲息地潛入本地原有的監控,來當顏九成和顧覓清的眼睛。
老吊有些疑惑,他沒聽懂這句話是啥意思,可又不好意思再問。
“我家庭條件好,自己成績好,從小到大都是佼佼者,說實話,我是很看不起小偷的,別說小偷了,成績不好的我也看不起,是真看不起。所以以前我真的覺得不可能跟你成為朋友,成為兄弟,也覺得你不可能能教我什么。”宣林的聲音很是平靜,就這么伴隨著鍵盤的噠噠噠聲音,一字字說著。
老吊豎起耳朵聽著。
窗外,槍聲漸漸小了,聽上去似乎愈發往東邊移去了,附近還能聽到一些記者相互呼喚的聲音。沒有人注意到這棟破房子被一些木頭掩蓋的墻角,蹲著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正在進行一場掏心掏肺的對話。
老吊就這么靜靜地聽著,他有些緊張,手一直不停地想要去胸口的口袋,去拿煙。他口袋里有煙,他也可以抽,可是最終卻還是沒有拿。
因為宣林討厭煙。
“現在我不這么想了,你身上有我沒有的勇氣,和義氣。”說到這里,宣林停了停:“而且你從小那么苦,哪有什么條件讀什么書,沒有誰來教育你,誤入歧途也實屬正常。”
他回過頭看了眼老吊,老吊連忙將目光移開。
“你不知道,每一次看你無畏地沖在最前面,我都特別佩服你,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一直都很害怕,怕死,特別怕死。”宣林的臉都紅了,他挪了挪屁股。
“剛剛在巷子里,我都嚇得尿了一些出來。”
宣林的言語那么地真誠,真誠到老吊都有些不適應。
“老吊,我真的想跟你當兄弟,我也想像你一樣,在這個社會上一無所有的時候,卻還有闖蕩這個社會的勇氣,而且,你還有一群跟你很鐵的兄弟,你人際關系真好,而我…我朋友都沒有的。”
宣林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朋友,這一點老吊倒早就看出來了。他社會經驗豐富,打宣林出現在他跟前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小子肯定不會有什么朋友。
誰會愿意跟這種文鄒鄒又只講原則,還高傲的人當朋友?
“那我們是兄弟了?”老吊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問道。
“嗯。”宣林點了點頭,看著老吊,只見這么一個魁梧的糙漢子竟然露出一副小女兒的羞澀,很是可愛,又覺得可愛這個詞怎么會出現在老吊身上?不由地笑了起來:“是那種生死與共,義氣豪邁的朋友,武俠小說里的那種。”
以前,宣林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關系,一想到義氣二字,就想到古惑仔。那不是傻缺嗎?拿一堆棍子沖上去打人。可見了老吊后,他發現原來義氣不僅僅是這樣。
義氣是哪怕老吊明知道自己很不喜歡他,看不起他,卻在危險來臨的時候,還是毫不猶豫地擋在自己的面前。
你會為了一個討厭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心甘情愿獻出生命嗎?會像老吊一樣,在危險來臨之際,心里坦坦蕩蕩,不存在半點私念嗎?就這一點,宣林自己就做不到。
他從老吊這個糙漢子的身上看到了古代才會有的俠義,也看到了男人真正的廣闊胸懷,這些都不是老吊是個賊可以抹滅的,也不是老吊沒讀什么書,處于社會最底層可以遮蓋的。
這種人性的光輝,閃閃發亮,如晝夜星矢,令人敬佩。v
“能跟你成為生死兄弟,應該是我這輩子極其有意思的一件事了。你不知道,你的人生是真正的從泥土里綻放出來,有艱難,有困苦,也有錯誤,卻最終回歸正途。多么波瀾壯闊的人生,朝氣蓬勃,比我的人生強多了。”
說著這番話的宣林停下了手,不再敲打鍵盤,而是認真又嚴肅,看著老吊。這些話發自他的內心,他就是這樣,
老吊有些不習慣這么嚴肅的對話,更不習慣這么文鄒鄒的贊許,在他的世界里,兄弟如果佩服他,也就來一句哎呦我艸,你這個很牛逼啊;要不然就來一句你他娘的真是xx了之類的臟話,再配個大拇指。
他伸出手抓了抓頭,有些不知所措。
短暫的不知所措后,老吊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節奏,露出了他的大牙,將手放到了宣林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繼續干活兒,干死那群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