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合資經營快餐業,不僅使中國人民嘗到了美式烤雞,也促進了中美兩國的友誼與合作。對于中美雙方目前在經濟領域方面的合作現狀,我感到非常滿意…”
大使的講話,總是充滿官腔的,所以顧驁也不能期待更多。
因為溫斯頓.洛德前世上新聞連播那次也是這么說的,現在無非是后綴部分微調了一下。
不過好在他說的是英語,所以圍觀的吃瓜群眾也聽不懂。他們只知道一個美國大人物在臺上洋洋灑灑臉上笑嘻嘻,就暗暗叫好,內心澎湃。
現場雖然有翻譯,是外交部派來的,但那是為后續關起門來的新聞發布會準備的,并不是負責翻譯給現場的吃瓜群眾聽。而且那種翻譯腔翻出來的措辭就更加四平八穩了,把美式的略微俏皮輕松都給翻沒了。
所以,嚴格來說,溫斯頓.洛德那番話真的用中文表達,應該沒那么官腔。只是顧驁習慣了外交部措辭,所以自己腦補的時候也跟著翻譯腔變成了上文表述的那種樣子。
溫斯頓.洛德之后,是基辛格。
認識他的人就多得多了,畢竟基辛格在《人人日報》頭版照片上露臉的次數太多了,還有幾十萬錢塘人十幾年前就夾道歡迎時見過他。
所以聽他講話時的呼聲自然更高。
基辛格因為沒有包袱,講話的基調也更放松一些、而且有針對性:
“…美國政府認為,這是促進中美民間互相了解、增加互信的重要嘗試。美方歡迎中方積極了解美國人民的生活方式,更好的消弭歷史積淀的誤會…”
“咔嚓咔嚓”,新華社和《人人日報》的記者們鎂光燈閃動,把每一刻都記錄下來。
央視新聞連播攝制組的人,就一直開著機,不在乎膠卷,全程錄制,沒什么可操作的。
半個小時的典禮節目終于結束了,店門準點大開,人流洶涌而入。
吃瓜群眾們顯然還是對炸雞更感興趣。
柳建紅穿著由紅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襯衣組成的工作服,站在肯塔基炸雞的柜臺前,不知所措地看著同事打開大門后,洶涌而入的人群。
嗯,她有一個比較土氣的名字,但這也是年代感嘛,60末70初都是被這么取名字的。
如果她能晚生二十年,玩過僵尸類生化游戲的話,肯定會有一股浣熊市的即視感。
排隊的第一個顧客也有些不知所措,被人流推著自然而然走到柜臺前,眼神似乎在尋找菜單。
柳建紅連忙側身讓出半個身位,抬手用手掌指了一下背后的標價牌燈箱:“這位同志想吃什么請看這里,人比較多請快點點餐,非常抱歉”。
她的動作都是剛剛培訓了半個月的,店長以及美國來的“人力資源管理”都強調過,給顧客指示時絕對不能用一根手指指著,而要用手掌擺出請的姿勢指示。
她的語速和語氣也很謙卑,但臺詞著實不那么好。
不過,這種略微不倫不類的服務,卻讓顧客更加緊張了。
誰也沒點過啊,誰知道要吃什么?
“看這個架勢,這么多人,也不好一個個問每個東西分別是什么樣的…怎么辦?”排在第一個位置上的顧客,是個戴眼鏡的30出頭中年人,應該算見過世面的了,饒是如此他還是緊張得額頭微微出汗了。
這可是2月寒冬,屋里也沒有開暖氣。
誰讓這是全中國第一次吃連鎖美式快餐呢,服務員和顧客都緊張得冒汗。
幸虧這時候還是本店那個姓宗的店長腦子更機靈,他立刻拿出了幾盤樣品,堆在柜臺上的一個臨時放置的玻璃鐵架上,然后開始拿出揚聲器吆喝。
這位宗店長是紅牛(中國)總經理宗卿厚的遠房大侄子。
因為肯塔基開店時很倉促,需要的管理骨干、基層員工,大多是從紅牛(中國)產生或者內推的,也不面向社會招聘。所以宗經理自然是內舉不避親,讓自己某個在紅牛還沒混上管理層的機靈侄兒來這里當店長。
宗店長指著罩著玻璃的鐵架吆喝:“各位同志,非常抱歉沒想到今天人這么多。為了確保供應順利、讓更多的人更快吃到,今天就供應這幾種餐點:原味炸雞套餐,漢堡套餐,還可以單點原味炸雞、單點漢堡、單點飲料,其余配菜一律不提供單點。
樣品都擺在這里了,炸雞套餐比單點炸雞多送原價值六毛錢的生菜沙拉與原價值八毛錢的雞湯土豆泥、還有兩個小面包、一小杯佳得樂,比單點劃算1塊5的總價。”
排在第一位的眼鏡男顯然屬于那種愛面子但又略微囊中羞澀的外地游客,只是想增加點生活體驗和賣弄談資。聽了宗店長的介紹,他略微松了口氣,先解釋了一句:
“我…我其實在知味觀吃過早餐了,不太餓,錢塘的小吃真不錯。我就是來嘗嘗…我要一塊原味炸雞,一杯佳得樂。”
“一塊原味雞一杯佳得樂,一共兩元。收您十元找八元。”服務員柳建紅緊張地按照培訓復述了一遍。然后收進來一張大團結,找了對方八塊錢。
這張大團結,未來會被收進博物館,打上標注。因為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也是這么干的。
因為受限于時代技術背景,現在沒有自動計算找零的收銀機,也沒有打單子和小票的設備,就是口述后直接憑記憶出餐。
旁邊負責打菜的服務員已經麻利用紙袋包好了一個大雞腿,又打了一小杯佳得樂,連托盤都沒拿,直接遞給30歲眼鏡中年男,做了個請的手勢。
中年男楞了一下,似乎在躊躇“我只點了這么點東西,占一張桌子坐下來吃會不會太不好意思”,不過服務員都請了,那還是坐吧。
他選了個墻角的低調小桌,還準備萬一過會兒坐滿了、其他有點了大餐的客人沒地方坐,他就起來讓位置。
這年頭,還沒有無恥的拜金者無差別喊出“顧客就是上帝”,所以服務業現狀就是這樣的。花錢少的消費者,到了陌生的場所基本上都做不到理直氣壯。
“就一個雞腿1塊5?一杯果汁5角?自己買肉燒紅燒肉,都能買一斤多了,美國進口的就是貴呀。吃吃看什么味道,香倒是真香啊,這是什么佐料的氣味兒?沒聞到過。”
中年眼鏡男一邊感慨著,一邊坐下吃起來。
排在后面的顧客,其實也一直盯著他和女服務員的互動,趁機貪婪地看著標注著菜單價格的燈箱,在心中計劃好了,點起餐來就快得多。
“我要炸雞套餐,再單點一個漢堡!”排在第二的是個衣服貌似不修邊幅,但實際上出手豪闊的胖子。
“炸雞套餐是兩塊炸雞的,四元;漢堡單點兩塊五,一共收您六塊五。”柳建紅麻利復述,然后出餐。
看著胖子用了外面國營菜場里將近五斤豬肉的價錢、買了土豪套餐后,排在后面的人也漸漸沒了心理負擔。
而且看了這幾個先例,大伙兒都把賬算過來了:
光點兩塊炸雞就要三塊錢,而雞湯土豆泥據說是原價要八毛、生菜色拉六毛,小面包兩毛一個,套餐里有兩個小面包,還有一杯佳得樂或者百事可樂是五角…
這么算,炸雞套餐里所有東西單品加起來值5塊3,而套餐只賣4塊錢,所以買一個套餐就是白賺了1塊3!買得越多賺得越多呀!
當然了,前提是你那得出三斤豬肉的預算、吃得起4塊錢的套餐。
如果只是來勒緊褲腰帶咬咬牙嘗個鮮,總預算有限,那還是乖乖就點一塊炸。
“我要漢堡套餐。”
“只要一塊炸雞…”
一連十幾個小時的奮戰開始了。
前臺一個上午,就接待了超過一千人,而排隊的人數反而越來越多了。12午餐高峰時,后廚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快,加緊備貨!”
“昨天不是讓你們通知市農牧公司準備足夠殺好的雞么。”
“有通知的,他們有準備,馬上就運過來了。”
幸虧顧驁是知道這些東西吸引力的,所以提前關照經營方一定要做好充足的供應鏈準備,做好“今天打算至少招待五千人”的備貨,才沒有出現歷史上京城第一家店差點兒斷貨打烊的窘境。
而且,這一家肯德基跟歷史同期的肯德基,菜譜也略微變化了——歷史上京城那家是直接按照美國配方生搬硬套進來的,原味炸雞一開始只炸雞胸肉。
而米娜在錢塘這家店,卻是一開始把炸雞腿和炸全翅也算作炸雞,這樣早期供應鏈壓力就小很多,不用弄太多雞專門取雞胸肉。
如果在美國,這么做是要被人投訴的,因為美國人覺得雞胸肉最好吃,也賣得最貴,而雞腿雞翅相對辣雞一些,你拿雞翅頂雞胸,美國人就認為你是偷工減料。
但中國人就完全沒有這個顧慮了,中國人從來沒覺得雞胸肉比雞腿雞翅好吃,你這么干完全沒人投訴你。
很顯然,米娜這家店,比歷史同期更加略接地氣,也更加符合中國國情。這是深刻了解中國人脾胃才能做出的經營策略微調。
“晚高峰過去了,午餐高峰連帶下午,接待了兩千人,晚高峰第一個小時又是一千多人。才7點鐘已經4000多顧客了,今天可能要開通宵呢。”
晚上7點,米娜在對面錢塘酒家的包廂里,拿著剛送上來的報表,跟顧驁感慨。
顧驁卻完全不意外,似乎早就覺得應該如此。
“別看那個了,咱先看看新聞連播上怎么拍的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親手走過去打開了包廂里的電視機。
這個包廂已經是錢塘酒家最好的包廂了,可惜用的電視機還是旋鈕的,連遙控器都沒有。得顧驁紆尊降貴親自走過去調頻道。
也不知道買個漢樂或者索尼的帶遙控器的電視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