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勇信和劉壯看著滋滋冒油的烤羊肉,腦中的天人交戰無疑非常激烈。全靠當兵七八年養成的軍紀,才死撐著婉拒。
他們看得出桌上這些肉絕對不夠四個人吃的。而且伊絲米娜雅的容貌看著仙女凡塵,普通男人莫敢仰視,他們就更是自卑覺得不配吃她做的菜了。
幸好伊絲米娜雅比較有情商,也看出確實不夠吃,于是連忙說:“學長你陪這兩位同志先坐,我去窗口再買點熟菜。”
顧驁立刻反應過來,取了一張錢給妹子。
羅勇信和劉壯也連忙起身,跟著一起去了——已經讓顧驁請客了,他們可不好意思再讓小姑娘幫他們端飯。
顧驁注意到羅勇信的腿腳微微有些不便,莫非是打越南人的時候傷到了腿、留下后遺癥沒法再服役,才復員的么?
而那個劉壯,腿腳倒是沒問題,拿不銹鋼餐盤的姿勢卻是左撇子。赫然看得見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是沒有的,應該也是戰傷導致的殘疾了,右手虎口也因此無法做握持的動作,很多細活重活都干不了了。
不一會兒,兩人各自端了滿滿一盤食物回來。估計那堆米飯就有兩斤,還有每人一兩斤涮羊肉片,至于蔬菜就比較簡單了,無非是燉蘿卜和白菜幫子,但分量絕對管夠。
一邊走還一邊示意伊絲米娜雅太客氣了,他們不用吃那么多肉。
最后,還是顧驁示意他們要盡快適應,不用拘束:“羅哥,劉哥,千萬別客氣。這也算是對你們進行必要的外事訓練。到了伊拉克之后,那里的蔬菜大米都會比羊肉貴,所以你們一定要盡快習慣主要靠羊肉充饑的飲食習慣。”
“世上還有羊肉比蔬菜貴的地方?”兩人愕然不已,這才慶幸地埋頭猛吃起來。
一邊吃,顧驁隨口問了兩人此前履歷、部隊情況,好多掌握點有用信息——蕭穗找他托關系的時候,不會說太多細節資料。
羅勇信便自我介紹:“我們都是蜀都軍區第13軍149師的,我當七年兵了,小劉當了五年,戰前都已經提了班長。這次負傷不能再勝任山地戰,所以復員了。
我們都是金沙渡人,靠近蜀滇邊界的南方山區。家里世代獵人,十年前國家來金沙渡山里開礦,設了攀州,家里人才改行當了礦工。山里太窮了,幸虧我們身體過硬,后來層層選拔參了軍。”
顧驁前世對軍事不怎么感興趣,不過這輩子好歹跟這場對越沖突介入挺多,所以周邊資料看得不少。
他知道13軍149師,是我軍的山地戰王牌,人員都是從蜀滇的十萬大山里招募來的悍勇山民,不是獵戶就是礦工。
如果對這些沒什么概念的外行人,大致就當成諸葛亮七擒孟獲后,從南蠻那里招募的“無當飛軍”來理解就行了。
也正是因為這些部隊山地戰特別厲害,所以坦克配得比較少,但跟越南人干的時候,遇到無法動用裝甲部隊的山地叢林硬釘子,就派這些部隊上去死磕。
所以羅勇信和劉壯都是在諒山上受了重傷,最后死人堆里挖回來的。
顧驁心里有數之后,再審視對方的外貌,就覺得有些理解了:
剛進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兩人不太高大,羅勇信估計1米7都不到,劉壯可能勉強1米7出頭。而且都是渾身肌肉精瘦,顯得靈敏有余,但力量不足。
不過既然是山地戰部隊的,這種體格也就不奇怪了。
“這次是去伊拉克,不是山地叢林環境,也不一定靠槍法,你們能適應吧?”顧驁出于謹慎,決定還是確認一下。
羅勇信有些急了,顯然很重視這份臨時工的機會,期期艾艾不知怎么解釋,最后只憋出了一句:“顧同學,你別怪我不會說話,反正我殺了五個越南兵,都是有軍功章和檔案證明的!”
劉壯連忙心領神會地補充:“我也殺了六個——呃對了,其實羅哥比我厲害,他六年前還殺過兩個美國兵呢,不過這事兒不能明著說,那時候咱是秘密志愿的。”
顧驁立刻再無懷疑。
不管是什么作戰環境,能殺那么多越南人和美國人,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
“行,咱以茶代酒,喝一杯,出了國就要互相照應。”
四人一起喝了茶,顧驁想起個事兒,就問羅勇信:“你們還恨蕭記者寫的報道么?讓你們暫時失去了榮譽,否則估計能有個二等功。”
羅勇信很實在地嘆息了一聲:“功勞大小,還不是看事跡有沒有被人看見。如果蕭記者什么也不寫,估計也就沒人關心誰第一批攻上諒山了吧。
本來就是子彈掃過來,一眨眼的事兒。我班上還有7個戰友,那天都死在山上了,跟他們比比,能從死人堆里挖回來,已經是好命了。”
一旁的劉壯也感慨:“蕭記者還挺有良心,也仗義。當初跟我們最一線的部隊待在一塊,一起吃一起上前線,沒跟其他記者那樣呆野戰醫院,大家都挺敬重她的,一個女同志都能這么勇敢。何況事后她還私下貼了我們好多錢,比國家的殘助補貼還高了,我其實挺感激她的。”
劉壯的話似乎提醒了羅勇信,后者連忙從軍裝內側的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鄭重地交給顧驁。
“顧同學,我們來京城之前,去過蕭同志那里。她有一封新的信,還有一些錢,讓我帶給你,說是之前問你借的,現在還你。我本來想等你回房沒人,再單獨交給你的。既然小劉都提起了,現在給你吧。”
顧驁很是驚訝,他知道蕭穗肯定要還錢,但沒想到會這么快。
難道只是一部分?還是她突然稿費賺了那么多?
一旁的伊絲米娜雅也耳朵豎了起來,很好奇一個女戰地記者會給顧學長寄什么、兩人貌似有大額的“通財之誼”呢,關系難道不一般?
顧驁也就當面拆開信來看。
“顧驁吾弟如晤:…”
蕭穗在信里一共提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她覺得自己復習準備得不錯,決心考復旦的中文系,回滬江念書,還有類似求安慰求鼓勵之類的話。(她父親是滬江人,因為工作調動到徽省文聯)
第二件事是說三個月前問顧驁借的那1000塊錢,她可以提前還清了。錢也附隨在信一起,由羅勇信帶給他。
顧驁拆開那封錢,發現果然是足足100張大團結。
第三件事,便涉及到蕭穗與他聊些人生近況,包括為什么能提前湊夠這筆錢。
“軍報稿費已結清,我的第一部戰地小說《七個戰士和一個零》也被解防軍文藝上刊載,已有出版社聯系收錄到相關短篇小說集。
另有此前創作電影劇本《心弦》,被母親借機交由滬江電影制片廠采用,稿費也已到賬。望日后再有機遇,互相砥礪。順頌近祺,姊蕭穗。”
顧驁看了,不由嘖嘖稱奇。蕭穗自從立了功、成了英雄之后,似乎一下子創作生涯就爆發了,寫小說也可以出版,寫劇本也有頂級制片廠買,竟然三四個月就賺了幾千塊錢。
編劇和作家,果然是這個時代的高收入者。那些靠死工資撐著的人,哪怕是100多塊的八級工,一輩子都是趕不上的。
也難怪國家從80年開始就立法:稿費800塊以上的要納稅…
不過從蕭穗的信里,顧驁也可以看出這個時代文藝出版市場的另一面:人的名聲很重要,內容質量有時候反而并不是第一位的。
尤其是因為沒有市場化競爭,片子和小說太少,有啥觀眾就要看啥,所以捧誰誰就紅。
蕭穗的劇本之所以能被制片廠用,并不一定是別人的水平都不如她,只是因為她后媽會演女主角,所以向制片人推薦了女兒的劇本。而制片人看到這是個軍報系統的英雄,差不多就用了。
“等伊拉克回來,暑假里找她一起喝個茶吧,如果真考上復旦了,聊聊譯制片的事兒。”顧驁內心暗忖,便把信重新收好。
“顧學長,你認識的朋友好像都很厲害哦。”一旁的伊絲米娜雅旁敲側擊地問。
顧驁神色一肅:“你看到啥了?”
伊絲米娜雅連忙擺手:“沒沒沒,我怎么會偷看你的私人信件呢。只是聽你們聊天,就知道那個姐姐好像寫文章就能賺很多錢吧。”
“還行吧。”顧驁實話實說,“別胡思亂想了,咱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經過最后一周的縝密準備,包處長,顧驁,還有包處長的一名秘書(男的),加上翻譯伊絲米娜雅、兩名安保人員羅勇信和劉壯。
一行六人,終于登上了飛往巴格達的國際航班。
79年國內還波音747這種兩條過道三組座位的寬體客機,所以大伙兒坐的是一架圖154。
單過道,每側三個座位。顧驁和伊絲米娜雅、包處長坐同一排,另三人坐一排。考慮到伊絲米娜雅沒有坐過飛機,顧驁很紳士地讓學妹坐窗口,一會兒好看看風景。
機腹的貨倉里,還通過外交托運攜帶了少量武器。(不能隨身攜帶,而且要槍彈分開封存)
如今的伊拉克還是一個比較混亂的國家,距離侯賽因將軍正式做總統,還有1個月的時間——他目前的職位還是復興檔副總樞機,兼宣傳和安全部長;同時是軍方總司令。
考慮到過渡時代的國情,伊方的相關法規乃至潛規則,也是允許外國正規訪問團的安保人員,攜帶一定武器的。
就像后世那些非洲落后國家,同樣不可能禁止外國人持槍。
第二更下午五點。明后天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