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柔是那種說做就做的性情,立刻問同學借了一輛自行車,然后一行三人就回外交學院玩。
任雨琴非常苗條,就直接抓著顧驁的腰,側坐在書包架上。
回到外交學院,果然少了嘰嘰喳喳的嘈雜,整個環境都清靜下來了。
顧驁輕車熟路地把自行車停在教學樓底下,然后找了值班老師開條子借用音樂教室。
外交學院的娛樂設施,足以令同時代的所有國內大學生羨慕——因為這里居然允許學生憑學生證就直接借用一件小件樂器,只要借還時都嚴格檢查、確保不損壞就行。歸還后才能借另一件。
至于鋼琴這些值錢的大件,也能在教室里排隊使用。而且一般也就平時下午、晚上可能要排一排。周日大家都出門玩了,多半不用排隊。
之所以條件這么好,也是為了很多外事的宴會場合,能夠跟外國要人多一些共同話題、投其所好。
要是擱30年后,連執行庭的法官,都得會點兒球類技術,問老賴老板要債的時候,才好幫苦主要回錢來。
(我就認識幾個法官朋友,蘇、浙都有,民事執行庭的。討債的時候遇到的老賴五花八門,有要法官喝酒給錢的,也有要打乒乓球羽毛球籃球給錢的。還有要打麻將的,贏了才還錢。輸了也不是不還,就是多拖半年。
有次一個朋友找開發商、幫包工頭討薪,開發商讓他喝了三瓶牛欄山,才付了200萬民工工資。感覺對付老賴的法官,法律知識是否淵博已經沒什么影響了,關鍵是能喝能打球。)
討債的尚且如此,外交官要點音樂舞蹈才藝也就不算過分了。
話題和談資,永遠只能是平時有備無患,不能等打聽好了外國政要的興趣愛好后,再臨陣磨槍的。
徐夢柔和任雨琴全程觀摩了顧驁的操作手續,暗暗感慨學渣限制了她們的想象力。
要是也有本事考進外交學院,這些東西還不是任由她們借用,哪里還要現在這么苦逼。
顧驁拿著教室里放著的定音哨和音叉,幫任雨琴把她的吉他校準了一下,大約十幾分鐘就搞好了。然后還用剪子把弦尾修得很整齊,一看就很有貴族式的氣定神閑。
“顧學長,你肯定也很懂樂器吧?看你調音這么專業。”徐夢柔忍不住捧哏。
顧驁當然也懂一點,但放在后世就是自學級別的三腳貓——大約前世剛讀大學時玩過兩年,本來想釣妹子的。
后來發現身邊的都不是文藝女青年,要不就是比他還牛逼,這項技能沒什么利用價值,便被顧驁這種實用主義者無情拋棄了。
他初學的時候,練的就是《那些花兒》、《同桌的你》這些最簡單的校園民謠。
后來發現太土逼了,而更復雜流行的又駕馭不了、缺少伴奏,就轉用同時代的幾首英文歌裝逼。
比如英文歌初學者們都會接觸的檸檬樹(lemontree)、鄉村路伴我回家(countryroad)這幾首。
他也只會這幾首,再多就穿幫了。
不過顧驁還是比較尊重那些老派國內創作者的,所以不想抄襲人家寫出來的歌,那些還未出現的中文歌就不彈了,不然也很難解釋他怎么又會作曲了,與他的受教育經歷不符。
所以,他就準備彈一首已經被人寫出來的老作品。
他選了《高高的落基山》(rockymountainhigh)。
這首歌本身在國內并不是很多人聽,但因為它是約翰.丹佛的,跟他的另一首成名曲《鄉村路伴我回家》經常一起出現,調子也簡單。所以后世顧驁就跟著網易云學了。
高冷信手續續彈,似訴看盡世百態。
顧驁的技法只能說是一般般,但對于從沒看到過男生彈吉他的人而言,她們心中最帥的水平也就是這樣了吧。
任雨琴突然覺得自己挑起了一個不應該的話題,反而讓雙方之間的差距越拉越遠了,只怕再下去連做普通朋友都不配了。
世上怎么會有男生各方面都那么優秀?比你出身好還比你有錢還比你有才還比你學歷高能力強更努力…
不活了。
“還是對顧學長保持無知最幸福了,再了解下去,想念他都有罪了。”任雨琴如此胡思亂想著。
“《高高的落基山》——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會彈吉他?包處長來找你了,你居然躲這兒跟女生彈琴!”
隨著音樂教室門口一聲清脆的女聲,屋里的三人都從音樂的沉浸中回過神來。
徐夢柔和任雨琴抬眼一看,竟然是她們認識的人,葉紈。
自從那天平安夜通宵舞會上,葉紈就是唯一一個排在她們之前的伴舞女生。
而且人家是跟著顧驁一起出國公干過的,又是兩年的同班同學,交情匪淺。所以徐、任二女看到葉紈就氣場短了一截,有一種偷了對方東西被抓現行的局促。
任雨琴連忙解釋:“葉學姐我們只是求教顧學長試試琴,我們自己不會調,真沒別的事兒。”
葉紈對任雨琴微微點頭,也不說什么,徑直走到顧驁身邊:“什么時候學會的呢?”
顧驁隨口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就今年吧,反正音樂教室都開著,平時誰空了想來就來。小時候玩不起,現在有機會了干嘛不試試。”
葉紈狐疑地問:“但我看你也沒多少空吧?”
顧驁:“那就是天賦了,可能我比較聰明吧,來個十次八次的就會了。再說我就會這些最簡單的初級歌。”
葉紈微微一驚:“這個歌很簡單嗎?這可是美國最暢銷的大歌星約翰.丹佛的!”
葉紈雖然父母都是文工團的,從小家里有條件,但畢竟只玩過鋼琴和吹號,練過的也都是軍樂和樣板戲的配樂。因此西式的流行音樂她完全沒概念,也聽不出難易。
她只是樸素地覺得:大歌星的名曲,那肯定都是非常難的吧?
看到徐夢柔和任雨琴還是不明就里,她就有些為顧驁“明珠暗投”的不快,正色對另外兩個女生解釋:
“你們可別覺得顧驁這個曲子簡單!這可是約翰.丹佛最有名的曲子之一!我2月份的時候跟著首長出訪美國的時候,在hsd的肯尼迪藝術中心,聽約翰.丹佛親自給首長彈唱的就是這首歌!”
她這話,一方面固然是為顧驁爭取逼格,不過也免不了為自己顯擺的私心:
姐可是去過美國的!hsd!肯尼迪藝術中心!你們這些沒見識的土妞,怎么配跟顧同學交朋友!姐跟他才是同一社會階級的人!
徐夢柔再是神經大條,這下也徹底懵逼了。
她們連一個外國歌星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連在曰本發展的鄧麗君,都只是聽到過一兩首,還是問班上最有錢的同學借了音質嘈雜的單卡錄音機聽的。
磁帶也是不知道怎么翻錄的盜版貨,音質爛不說,連磁帶殼上的“鄧麗君”三個字都是圓珠筆手寫的。
所以,她們對英文歌檔次高低好壞的唯一判斷依據,也只能是“被拿來演奏的場合、檔次”。
美國總統接待國賓的時候讓唱這個,那還能差得了么?
一瞬間,兩妹子都覺得無比光榮,聽到了美國總統招待國賓的同款。
下一秒鐘,她們又覺得自己今年的運氣肯定是用光了,居然結交了顧驁這么高大上的朋友,還被他請來一起玩了一天。
自己上輩子肯定是拯救了地球、然后還透支掉了下輩子中雙色球的運氣吧!(下輩子她們就應該知道雙色球這個詞了)
而這些根本不是顧驁的本意。
他很想再彈點兒逼格低一些的東西救救場子,緩和一下氣氛,但兩個學妹已經迅速進入了咸魚狀態,懶得掙扎了。
顧驁很想吐槽:我只是因為這首歌跟鄉村路經常出現在同一個網易云音樂歌單上,所以順手都學了,并沒別的想法有木有!能不能別過度解讀!
可是,他沒機會解釋,也不可能解釋。
“算了,說正事兒吧,剛才你說包處長找我。”顧驁決定撇開前一個話題。
“就是,都怪你岔開話題,差點兒誤了正事——好像是前幾天廣交會上就出單了,你那個項目賣得還不錯。所以一機部外事局準備把出訪伊拉克推銷那啥的任務提到日程上了,他要交代你準備工作…要不是我問值班老師打聽了你的情況,還找不到你呢。”
葉紈比較急,一下子就說了一大串,然后才意識到那兩個懵逼學妹還在旁邊杵著呢。
她臉色一冷,很注意外事工作保密紀律地訓話:“嘿,我要跟顧驁說的是國家機密,你們這些不相干的人留在這兒偷聽國家機密么?”
任雨琴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連忙道歉:“啊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什么都沒聽見,這就回學校,今天不找顧同學玩了。”
顧驁微微有些不快:“葉紈,說事兒就說事兒,讓她們出去,或者我們換個地方就行了,何必嚇唬低年級的學妹呢。”
葉紈也有些委屈:她只是讓對方別偷聽,又沒讓她們有多遠滾多遠。還不是任雨琴自己說要回校的。
“哼,這小姑娘不會是以退為進,在顧驁面前裝可憐、騙取顧驁同情吧?狐貍精!我才不會中你計呢!”
葉紈如是想著,傲嬌地換了一副笑臉:“任妹妹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趕你們走一樣。我只是讓你們不該聽的別聽而已。這樣吧,你們下樓自己玩一會兒,晚飯姐姐請你們吃好吃的!”
顧驁這種直男癌,當然看不出妹子之間的明爭暗斗,他還以為三人是真的如此和睦。
“那就好,我們先去見包處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