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會拿你們當朋友的。”顧驁見這倆美女并不粘人,又知分寸,也就沒必要拒人千里之外了。
當然,只是普通朋友。
他依靠“曲線下鄉”躲過了兩三年的高中,但因此導致的后遺癥便是學校里很少遇到同齡人。
“那以后常聯系啊,如果你忙的話,咱就寫信好了。”徐夢柔顯得很開心。
相對文靜一些的任雨琴則是立刻拿出了一張信箋:“其實那天的《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們都仔細看了,覺得你文采好好哦,這么樸實的內容都能寫得這么有氣勢,我們這些文學院的看了都慚愧。你不忙的話,以后我們寫得東西還請您鑒賞呢。”
顧驁看著那張散發著荷花香氣、不知道用什么熏過的信紙,第一反應就是:這特么不會是情書吧?
不過情書哪有當著電燈泡拿出來的。
任雨琴眼色倒也不錯,立刻猜到顧驁在擔心什么,連忙解釋:“你放心,只是我寫的贊美詩啦,歌頌外交戰線捍衛祖國榮譽的同志們。文采肯定沒您好,別見笑。”
顧驁已經確認,這個看似文靜的女生,其實是悶騷。
說什么“歌頌外交戰線捍衛祖國榮譽的同志”,其實肯定是贊美他顧驁了。
說到底還是變相情書。
但女生不說破,他也要避免尷尬。
“行,以后有空,大家文學探討吧。”他展開稍微看了幾眼,然后略微點評了幾句。
贊美詩的行文措辭,那是真的熱烈,看得都有點齁。
80年代缺少娛樂活動,人和人的生活條件差距也沒那么大,所以文藝女青年著實不少。
男大學生如果能在報紙雜志上多發表一些文章,哪怕再窮,都會有女同學死心塌地跟他一起受窮。要是再會玩點兒樂器,把文學功底花在創作歌詞上,那簡直就是讓妹子飛蛾撲火。
看慣了后世拜金女拜爵位女,突然再遇到兩個“純粹只是因為他顧驁文章寫得好、在《人人日報》上多次發表”,就崇拜得不要不要的美女,要說顧驁內心毫無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聊完交情和文學,顧驁親自送她們出校門,還在學校食堂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杯熱咖啡讓她們路上拿著暖和暖和。
任雨琴一邊捂手一邊感慨:“好香的樣子,這就是傳說中的咖啡么?外交學院就是好,有這么多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徐夢柔:“你別送了,那我們走啦”
“對了。”
“還有什么問題?”徐夢柔飛快地轉身。
顧驁:“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好奇,還沒問你們多大年紀呢。既然都是朋友了…”
徐夢柔狡黠地一笑:“怎么?如果年級合適,你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沒有沒有,不回答就算了。”顧驁都有些怕了。
徐夢柔一噘嘴:“小氣!我們都17了。”
顧驁目送妹子離開,心中胡思亂想:連學妹都至少比他大一歲,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遇到年輕姑娘了。
徐夢柔二女回去后,轉眼又是一周。
1979年的春節很早,1月份就過年了。大學里的寒假等各項安排自然也會提前。
大約1月15前后就要放假,期末考試也會在這之前分批考完。
三門外語課、兩門禮儀課、西方文化風俗史、外交關系史…整整七門必修課,讓顧驁這種前世工科生靈魂的人,也是苦不堪言。
幸好他年輕的優勢發揮出來了,腦子學外語的接受度還行,勉強搬掉了最麻煩的幾個攔路虎。至于那兩門禮儀課,老師也給這學期撈到了出訪實習機會的同學們加了額外的平時分,算是放水通過。
饒是如此,顧驁還是忙得連生日都沒打算過。
這天已經是1月7號,下午剛剛考完兩門禮儀課、徹底丟到一邊。顧驁正要去食堂,半路上突然被葉紈堵了,讓他挺意外的。
自從顧驁在平安夜通宵舞會上,被那么多女生圍著恭維、邀請之后,葉紈似乎有些不想隨大流,一度降溫了兩人的交情,也不跟他有多余的交涉。
“生日快樂!”葉紈趁著四周無人,臉色一紅,快速把一個扎了絲帶的白色蠟紙盒塞給他。
“謝…謝謝。”顧驁收下,趕緊到食堂里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當面打開盒子。
是一個奶油小蛋糕——就是純粹綿密的長崎蛋糕,加上一層鮮奶油,四四方方,款式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頂上是一顆燒酒櫻桃。
葉紈看顧驁欲言又止的樣子,就主動開口了:“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知道你生日的?上次報紙的事兒,我查你檔案就看到了。總不會還為那次生氣吧?”
“怎么可能,過去的就別提了。我去多打幾個菜,你陪我一起吃吧。”顧驁說著,去打菜的窗口買了足足兩塊錢的好菜(大學食堂有補貼,到外面值五塊),端了一大盤子回來。
學校里如今已經談成了十幾對對象,還有更多男生到外校找了女朋友。所以恩愛狗和單身狗的比例,也就四六開的樣子。
一男一女吃飯,并不會引來同學注目。
葉紈其實很想找點兒溫馨的話題聊聊,但無奈高冷的面子始終拉不下來,以及高干子弟的職業病發作,聊著聊著又回到了學習和工作上面。
“你最近有關心時事么?”她用刀叉切了一塊燒鵝,細嚼慢咽地吃完后,用餐巾抹了抹嘴才說話。
“沒有,這不前陣子太關心時事、功課都落下了么。忙著復習迎考呢。”
顧驁私下里跟朋友吃飯,就沒那么斯文了。雖然不至于嘴里邊嚼邊說,但也沒講究到“說句話擦下嘴”的程度。
葉紈進一步壓低了音量:“你不怕戰爭提前么?那篇《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社論,你可是親自參與了的。”
顧驁確實不擔心,因為他知道歷史。
當然,僅限于結論。
至于前因后果、推演經過,后世的歷史課沒教那么細。
所以要回答葉紈的問題,只能是隨便推測:“我覺得至少也要過完年、過完元宵節吧?越南人畢竟是主攻柬埔寨,又不敢大規模打我們。我們肯定有準備時間。”
葉紈急得微微跺腳:“你怎么突然就這么沒外交敏感性了呢!你知不知道,越南人推進得太快,比國防部的推演預期快得多!10天就攻下金邊了。
昨天部里特地安排了一架波音707專機,把親王從包圍圈里接出來——昨晚就住進東交民巷15號了。唉,也不知這次要在我國流亡多久了。但愿仗打完就能回去吧。”
顧驁很想告訴葉紈:那位親王這次要流亡一輩子了,人家會在中國住滿40年。
不過他知道這話不能說。
“但仗還是得過完年才開打,對吧?”顧驁擦擦嘴,嚴肅地確認。
“結論是對的,但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樣!”葉紈咬文嚼字地糾正,“一方面,我們確實沒想到越南人打得那么快,軍隊臨時調度動員有難度。
但另一方面,也是需要在戰前跟美日訪問一下,展現我們的姿態,仗不能白打。以如今的局勢,徹底消滅越南政權恐怕是不可能的,柬埔寨的立場能救回來多少,也是未知。動兵的關鍵,是讓西方相信我們開放的誠意、以及與教條主義決裂的決心。
至于你說的舍不得讓部隊過年的時候去廝殺,這都是次要的了——目前部里已經安排了出訪行程,連首長都要在去美國曰本的飛機上過新年,這是何等的為國為民。”
葉紈提到這一點,顧驁倒確實是肅然起敬。
這一年的春節,偉人是在對外訪問的飛機上渡過的,確實為國為民不辭勞苦。
不過,這種程度的反應,落在葉紈眼里卻遠遠不夠。她忍不住追問:“你怎么又不覺得意外?”
顧驁:“這些目前還是國家機密吧,你和我說也不好,雖然我們都算是能接觸一些機密的人了。”
葉紈:“那你就不問問,你這次能不能撈到哪怕一個給隨員拎包的實習機會?”
顧驁:“不可能吧,上次是因為同時要安排出訪東歐十國,部里人手不夠。這次是跟首長集中訪問美日,哪怕是拎包,我也遠遠不夠資格的。”
葉紈神色一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但其實,你這種剛剛樹了典型、趁熱打鐵的情況,本來也不能說完全沒機會。
韓老師昨天來通知我跟去實習的時候,我還說自己不太夠格,為什么不是你。她也很不忍地跟我解釋了,說你已經不適合這種‘鴿派’的任務了。我提前告訴你,也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下學期,你的實習工作可能會有大的調整,你千萬別跟其他人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我沒太聽懂,難道是讓我將來畢業不進外交部、自己擇業么?”顧驁確實沒聽懂,但他的語氣也不像是多緊張的樣子,竟然反而有些期待。
葉紈急了:“你說什么呢!國家辛辛苦苦培養你,你還成了典型,怎么可能不重用你,只是要換個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