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中山介信的家屬收到了警方信息,很快趕來了。
中山介信有妻子看到中山介信的遺體后痛哭失聲,全靠雪里才沒立刻癱倒在地,而小孩子還不懂事,只是惶恐又畏懼的拉著母親的衣擺,看著父親的尸體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表情北原秀次很熟悉,他上輩子童年時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只是更慘一點,父母雙方同時不在了。他沉默了一會兒,仔細看了一眼龜田義正,發現這個人正柔聲安慰著好友遺孀從雙方相處來看,中山和龜田兩家人以前關系似乎不錯,好友應該是事實。
雪里在旁邊也跟著在笨嘴笨舌的安慰,過了會兒,還協助運尸車上的工作人員把中山介信的遺體裝袋運上了車,沾了一手的污血,不過她不怎么在乎。
她一貫是熱心助人的。
北原秀次遠遠看著,等運尸車走了,發現龜田義正對著運尸車離去的方向深深鞠躬,久久沒有直身。
或者是演技,或者確實內心有愧,但北原秀次分辯不出來。
這時村上繁奈快步走到了他身邊,附在他耳邊說道:“鑒識課采集指紋快速對比過了,鞋上沒有龜田先生的指紋。”
“那手機找到了嗎?”
村上繁奈拿出了一個證物袋:“找到了,果然被扔在了十樓的雜物堆里。”
北原秀次默默點頭,龜田義正要拿鞋回去偽造意外事故現場,那沿路最好藏東西的地方就是十樓的雜物堆了,只是十樓中山介信生前去過,半途掉落說得通,不管上面有沒有龜田義正的指紋,這都沒辦法拿來指證他行兇。
只憑有疑點的口供以及推測出來的行兇動機,地區檢查官根本不會同意公訴龜田義正按疑罪從無原則,沒有鐵證的話,檢查官不會冒險把龜田義正送上法庭,就是硬送上去了,法官和陪審團也不會同意定罪,哪怕正常人都覺得龜田義正是兇手也沒用。
日本刑事檢方勝訴率99.9的背后,是大批懸案、意外死亡和自殺案件。
村上繁奈也很頭痛,本來以為的意外死亡案莫名其妙就變成謀殺案了,她感覺她沒那個能力處理,看北原秀次沉思了一會兒也沒說話,不由拿出了手機說道:“我通知北條前輩情況有變化,讓他再回來主持搜查吧?”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很樂意服從北原秀次這少年人,拿出了手機但沒拔號,似乎在等待北原秀次的指示,而北原秀次抬起頭看了一眼龜田義正,輕聲問道:“村上刑事,您覺得把手機重新放回去怎么樣?”
村上繁奈搖搖頭道:“那沒用的,北原同學,就算咱們埋伏好抓到了去找手機的龜田先生,甚至是發現他偷偷轉帳了,那檢查官也很難讓他認罪他可以解釋說是帶警察上樓時發現了手機,一時起了貪心沒報告,在中山先生死后想偷錢,這并不能直接證明他確實殺了人,律師一定會和檢查官抗爭到底的。”
“但會讓他的口供疑點大增,有嚴重的殺人嫌疑,更直接能證明他盜竊了!”
村上繁奈愣了愣,遲疑道:“先以盜竊罪抓捕他嗎?”
“不,以盜竊罪逼他供認殺人罪。”北原秀次想來想去,實在是沒想到什么好辦法日本法庭定罪需要動機、物證以及口供,現在龜田義正做事太小心,根本找不到任何物證,除非是小說里才會出現那種指出疑點,罪犯馬上就供認不諱的事情,現實中哪個不是頑抗到底?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這道理放哪里都一樣的,龜田義正是個非常冷靜的兇手,不看到鐵證,一定會抵賴到底,而依日本司法系統的尿性,如果檢查官的補充搜查沒有成果,這人八成就給直接放了。
很難想像會發生這種事,但依北原秀次了解的法律知識,這種事真發生的可能性非常之高,基本接近于現實。
已經有過無數先例了,就像辛普森殺妻案一樣,大家都知道99.9的可能性是他殺的,但一樣物證被證明有疑問,是真是假說不清,于是這人被放了。
圍觀群眾除了說mmp也沒辦法,法律就是這樣的。
村上繁奈愕然:“以盜竊罪逼他承認殺人嗎?這怎么可能!”
“盜竊罪要判幾年?”
“數額較少的話,罰款或是處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數額巨大的話,最高處以十年監禁。”
“殺人罪呢?”
“中山先生的案件嗎?這種算是故意殺人罪了,最高可以到死刑,但…”
“但判不了死刑對嗎?”
村上繁奈想了想平時新聞上看到了判例,遲疑道:“現在人權運動人士鬧得很兇,廢除死刑的呼聲很高,只殺一個人的話確實判不了死刑…上次殺了兩個的都沒判,我覺得大概要殺三個人才能判死刑吧?不過判了也未必執行。”
“那依你看法,龜田要是承認殺人的話,會判幾年?”
村上繁奈沉吟了一下:“死者只有一名,而且證據不足,他主動承認的話,算是認罪態度良好,有悔改之心,大約會判八到十年吧?我不是律師,說不好的,北原同學。”
北原秀次搖了搖頭:“我估計頂多判七年,請個好律師,演技好一點,騙騙法官和陪審團,可能還用不了七年按最低量刑,殺人罪是五年,比巨額盜竊罪還要少,這個人不傻,知道怎么才對自己最有利。”
殺人和盜竊,對一般人來說都是社會性死亡,都是名譽崩潰成為犯罪分子,那龜田義正只需要考慮自己幾年能出來就行了。
村上繁奈當警察,肯定了解一些基礎法律知識,想了想還真沒錯,搖頭道:“日本的法律總覺得哪里不太對的感覺…”
兩系拼起來的四不像,當然感覺不對,不過北原秀次沒糾結這問題,只是把話題重新拉回了正軌:“抓他的現行,抓到了讓他自己選,是準備按盜竊罪伏法還是以殺人罪伏法,而且他就是要選盜竊罪,那有殺人嫌疑的情況下,十有會從重判罰,十年牢他是坐定了,相反,他供認了殺人罪,錢財反而成了動機,認罪表明有悔過之心的話,用不了十年就能出來。”
北原秀次說完自己的打算,自己都感覺日本法律果然有些無厘頭,但沒辦法,現實就是這樣子,一時也改變不了,不過感覺釣魚執行應該能行先把兇犯抓起來,到時就看檢查官和龜田的律師怎么商量了。
人應該適應環境,不該讓環境來適應人,所以,哪怕再荒謬的事也要干!
村上繁奈仍然遲疑不決:“但龜田殺人了啊,他要是真認了盜竊罪怎么辦?”
“那他就準備好比殺人多坐幾年牢好了,而且可以繼續追究他的殺人罪,申請補充搜查,所這里每一寸都翻過來,看看能不能再發現線索!”北原秀次無所謂地說道,對他這種實用主義者來說,把罪犯送進牢里就行了,名義什么的無所謂當一天警察也要好好當,算是不錯的人生體驗。
他沒勉強村上繁奈的意思,又笑道:“這畢竟是您的案子,您拿主意,怎么處理我都沒意見。”
村上繁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要是北原你做了警察,就會這么做嗎?”
“是的,如果這案子是我的,我就會這么做。”北原秀次肯定地說道,他的性格不喜歡做無用功,要是把一堆疑點交給檢查官再被打回來,不如換個罪名把犯人辦了。
“要是北原是受害者家屬,會認同警方這樣辦案嗎?抱歉,我不該這么問的。”村上繁奈好像進入了拷問道德的環節如果現在能證明龜田殺人了,那他就沒機會去盜竊了,而且萬一龜田真認了盜竊罪,那中山介信不就白死了嗎?
北原秀次一笑:“不會認同,我會親手殺了他。”
假如是小蘿卜頭遇害了,那沒得說,窮近一生的時間,追到天涯海角,他帶著雪里也要找到兇手,把兇手親手一寸一寸活剮了,這沒得商量。
殺人償命,這才是道德,這才是正義,去特么的法律。
當然,他又不是中山介信的親友,那他覺得他也沒義務非去弄死龜田給中山介信報仇,那是中山介信妻子和子女的責任和義務,所以,也就當一天警察就抓一天犯人,勉強算是路見不平踩一腳,狗拿耗子多管一下閑事了。
或者說,不管也行,讓正經的警察和檢查官來處理,他過會兒把警服一脫,就又恢復高校生身份了,這事和他沒半點關系。
他其實對當正義大俠沒興趣的。
村上繁奈嚇了一跳:“北原你不能這么想!怎么可以有殺人的想法?!那你本身不就觸犯法律了嗎?”
北原秀次也不和她爭辯,笑道:“村上刑事,我開玩笑的,我當然相信法律能主持正義。”
村上繁奈微微放了心,但不開心道:“不要開這種玩笑,這不好。”
“我知道了,抱歉。”
村上繁奈沒再說話,捏著手機猶豫了片刻,終于把手機又裝了起來:“我讓鑒識課的人把手機放回原位,把現場恢復一下。”
她決定按北原秀次的方法辦,畢竟龜田冷靜又狡猾,她真沒信心找到殺人罪的鐵證,對方有很大機率逃脫法律的懲罰,但放過這個人她也不甘心,感覺很憋屈她下了決心,反而不合適把北條三信再叫回來了,決定親自冒一次險。
不行就不當警察了,反正早就不想當了,直接想辦法轉職成家庭主婦。
她轉身去安排鑒識課的人員,而北原秀次整了整衣服就奔著龜田義正去了,那里龜田義正的上級來了大概怕死了人傳出去影響以后出租房子,只來了兩個穿西裝的男子,這會兒龜田義正正在拼命道歉。
北原秀次打了個招呼,龜田的上級也很客氣的行禮,齊聲道:“給警方添麻煩了,真是抱歉。”
北原秀次嘆了口氣:“沒關系,誰都不想出這種意外。”
那兩名男子也連連點頭:“是啊,真是沒想到。”
寒暄了幾句,北原秀次表示警方準備收隊了,回頭有什么需要再聯系這邊,然后轉頭走了幾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倒回來關切地說道:“對了,剛才我看到十樓上堆滿了雜物,這不符合防火要求吧?”
那兩名男子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低頭道:“抱歉,我們一定盡快清理掉。”
那里沒租戶,就算出現火災也不影響逃生,但員工出了意外就夠煩人了,他們不想再找別的麻煩。
北原秀次擺了擺手,笑道:“沒什么,就是提醒一聲,畢竟剛出了意外,不想這兒再發生別的意外了。”
另一名西裝男子連聲感謝:“您放心,等天亮了,我們就派人把十樓樓道清理出來。”
北原秀次微微鞠躬:“那我們就準備告辭了。”
他說完轉身去叫雪里了,而走了幾步,微微回頭,看著龜田義正重新進入了挨罵狀態,不由搖了搖頭拿到了錢你應該會辭職吧,理由會是不忍再看到好友失去生命的地方?
無所謂了,如果你想要拿到那筆錢,請今天夜里就去找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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