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飽吃了頓大餐后——對北原秀次和小野陽子來說這種路邊攤就算是大餐了——他們兩個人帶著百次郎往家里走去。
春風夾著海上的濕氣襲來,讓空氣濕潤又略帶咸味還頗為涼爽,北原秀次深吸了口氣后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覺得最近這段時間積累的壓力啊,精神上的疲累感啊,厭煩感啊都隨之而去了,心情大好。小野陽子背著大書包跟在他的腿邊,也是笑容滿面,似乎生活中的種種難堪也都暫時被丟到了腦后。
百次郎最歡快,它叼著一根大骨頭眉飛色舞,時不時就要停下來舔幾下。它的舌頭上像是布滿了倒刺,把那骨頭都舔禿了,而且舍不得咬,很有愛不釋口的感覺。
它舔一會兒就抬頭看看,發現兩個主人走遠了就趕緊叼起骨頭追上去,再原地舔一會兒——它膽子似乎很小,生怕被丟在了大街上。
等回到了公寓樓,北原秀次特意把小野陽子送到了門前,又側耳細聽了聽。敏感的小野陽子發現了,但她這次倒沒怎么不好意思,似乎已經可以在這種事上坦然面對北原秀次了,只是解釋道:“沒關系的,歐尼桑,媽媽這個時間去上班了。”
她這么坦率反而讓北原秀次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有種妄作小人之感,略有尷尬地笑道:“那就好…我回去了,陽子,再見。”說完他揉了揉小野陽子的小腦袋。轉身就踢了百次郎屁股一腳,示意它跟著自己回家。
小野陽子伸出小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沉默了一小會兒輕聲說道:“謝謝你,歐尼桑。”
北原秀次啞然失笑,“一頓飯而已,不用這么正式道謝。”
“不,我不是指吃肉…肉串確實很好吃,這個也該謝謝歐尼桑,但我更想謝謝的是…”小野陽子說了幾句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了,遲疑著問道:“歐尼桑是在可憐我嗎?”
雙方畢竟無親無故啊,也不是對自己另有圖謀的樣子,和媽媽那些…那些“朋友”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同,那些人的目光讓人惡心害怕,而歐尼桑的目光溫暖人心,完全不同。
自己并不能給他任何好處,是為了什么?
北原秀次沉默了一會兒,他彎下腰平視著小野陽子的雙眼,認真說道:“并不是可憐,陽子,我們之間有緣份,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這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他在年幼最無助的那段時間,也曾希望有個人能給予一點溫暖…當然,并沒有!他現在看到陽子就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總忍不住想做點什么,算是彌補當年的遺憾,說是可憐不如說是感同身受。
不過這些不方便向小野陽子解釋,現在這身體的原主人童年時好像并沒有流離失所。
小野陽子困惑了片刻,但看著北原秀次眼中那片誠摯,轉眼又笑了起來,用力搖著頭,“沒有,沒有困擾,歐尼桑,我很高興!”
北原秀次長出了一口氣,溫柔笑道:“那就好,我就希望你能高興,陽子。”
小野陽子仰著頭望著北原秀次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臉,用力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我會高高興興的!”
“那我走了。”北原秀次再次揉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感覺依舊很舒服,情不自禁笑了起來,轉身向著自己公寓走去,而百次郎原地轉了一圈,左右看了看兩位主人,最后還是沖小野陽子搖了搖尾巴跟著北原秀次走了。
小野陽子開了門進去,從門縫里看著北原秀次踢著百次郎的屁股也回了家,這才將門鎖好。屋里有著若有若無的煙酒臭味,她小臉猛然陰暗了下來,有些恨恨地環顧了一下整間屋子,不過片刻后臉上又浮現出了紅暈,背靠著門有些無力,輕輕喃喃道:“緣份嗎?歐尼醬…”
北原秀次進了公寓,看了一眼百次郎嘴里叼著的骨頭,發現連點兒油星都看不到了,不可能弄臟地板,便也就不管它了,自去書桌那兒坐下溫書——蛋疼的RB史,五百個人打個群架也要正兒八經記在書里,還起些稀奇古怪的“XX合戰”、“XX役”之類的名字讓人摸不著頭腦,考試還特么的考,要了老命了!
百次郎不知逃過一劫,樂顛顛去了屋角,歪頭枕著骨頭狗眼溫柔如水。
時間緩緩流逝,北原秀次做完歷史時序筆記后丟掉手里筆,盤算了一會兒平安時代誰殺了誰又被誰殺了,卻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當然,他不是在擔心平安時代的死人,他看了看鬧鐘,已經晚上快十點了,沉吟了一會兒還是出了門——那福澤雪里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感覺,該不能是個死心眼一直在等吧?
這萬一出點什么事良心難安,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去看一眼吧!
北原秀次踏著如霜月光去了車站附近的小公園。這時公園里人已經極少了,偶爾有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從這個角落里冒出來,又鉆進另一片陰影中,還有一伙明顯是不良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抽煙喝酒,遠遠就透著一股戾氣。
北原秀次對這些視而不見,在公園里尋找了片刻便遠遠看到福澤雪里正坐在公園的一條長椅上,頭頂是盞路燈正散發著慘白光芒。
果然沒回去…這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智障成這樣,該算殘疾了吧?
北原秀次無語了片刻,快步上前剛想打個招呼,卻發現福澤雪里坐著不動原來是睡著了——毫無女孩子樣兒的仰面朝天坐在那兒睡得極香,而且只有她一個人,想來時間太晚,那雞狗猴已經被她打發回家了。
“福澤同學?喂,福澤同學?醒醒,福澤同學!”北原秀次靠近了輕喚了幾聲后,福澤雪里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她伸手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有些迷茫地問道:“到吃飯時間了?”
北原秀次嘆了口氣,無奈道:“天很晚了,早點回家吧!”你也快算是成年人了,結婚年紀都夠了,怎么還這么不著調啊?
福澤雪里這才看清了眼前是誰,一挺腰就站了起來,高興道:“原來是你啊,你終于來了!來,讓我們一決勝負吧!”她興沖沖就去摸她的巨型木刀,但一轉身身子卻有些微微搖晃,肚中一陣雷鳴。她扛著木刀拍了拍肚子,哈哈大笑:“肚子餓了啊!”
這種弱智兒童是怎么進的私立大福學園?北原秀次真是心情復雜但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他一伸手按住福澤雪里的木刀,十分誠懇地哄她道:“福澤同學,今天天太晚了,而且你也沒吃飯,我不想趁人之危,咱們不如改天再比吧,好不好?”
“不好!”福澤雪里一口拒絕,隨手掄了一下木刀重重砸在地上,嚴肅道:“我不能讓我姐姐白白受了欺負。”
北原秀次看著福澤雪里認真的表情,感覺她真是孩子一般倔強,想了想認命了:“行,我回去拿竹劍。”
早點打發了她早點讓她回家好了,這對姐妹就沒有正常人,自己活該倒霉遇到了她們。
“不用!”福澤雪里看他終于肯較量一下了,眼睛猛然亮了,又從劍袋中抽出了一把正常尺寸的木刀,大方地說道:“用我的吧!我肚子餓,你武器不趁手,很公平。”
北原秀次道謝一聲接過,試了試手感,持刀緩緩后退了幾步,客氣道:“那來吧,福澤同學!”
福澤雪里哈哈大笑,手里的木刀高高揚起,大叫一聲:“啊哈,我要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