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有點出乎張楠的預料，是在野生動物管理局倉庫遇到的那四位華夏同胞，看來他們在博茨瓦納應該是有不錯的人脈圈，不然也找不到這家麗晶酒店來。
出于80年代同胞的感情，張楠也沒讓關老大或者布朗去應付那幾個不請自來的人——如果換在20年后張楠才懶得理會，那時候在非洲混日子的華夏人多如牛毛，相互坑的也不少。
等到新世紀，在非洲的華夏人是各有圈子，雖然也有商會一類的組織，但存在競爭關系的人之間關系可不咋樣。
上輩子沒在非洲混過，不過張楠有個好朋友的非洲混了十幾年，這片神奇的大陸上發生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
見面安排在一樓的一間會客室，張楠沒讓布朗跟著，身邊就關老大和阿廖沙兩個。
這剛一見面，對方立刻先自我介紹了一番，姿態放得比較低。
和自個想得差不多，為那批象牙來的，不過沒想到的是其中竟然有個人見過自己。
過張楠認人、記人的本事不好，之前沒發現。
是那個上了年紀的“掌眼”老師傅。
“張先生，我們牙雕廠真的需要一批象牙，庫房里的存貨并不多。現在禁令一下，很快那么多的師傅都可能要改行，有人都要給逼著去公交公司當售票員了。”
手藝人不說虛話，再說這是在國外，說虛話人家壓根不鳥你。
老師傅叫陳會員，很好記的一個名字。這趟和京城商業局、牙雕廠副廠長一起到博茨瓦納，就想著能弄個兩三噸象牙回去，但沒想著這邊是以5噸為一標的拍賣。
交涉無果，博茨瓦納人根本不想把貨物分開賣。
而且時間又緊，連最后一位大使館的人出面當說客都不行——就一秘書，而聯系大使、參贊又不合適。
人家自己的生意，你大使館臨時插一腳？
大使館是外交機構，不是商業機構，壓根不搭調！
但這四位還是一同參加了競標，因為陳會員認出了張楠——掃蕩琉璃廠那回，陳會員從牙雕廠向琉璃廠緊急運過一批貨。
當時那么多人，張楠不會去記人，連保鏢們也沒記住這個只出現了一會會的普通人。
陳會員倒是記住了這個瘋狂購買的美國華人，年輕、好認。
但拍賣時張楠已經不在，那位被張楠當做翻譯的大使館秘書立刻提前返回使館，通過各種關系探聽張楠的消息。
兩個小時前終于弄明白張楠的大概身份，還有現在的落腳點。
同國內聯系了一下，沒轍了，硬著頭皮上吧。
張楠聽了這位張會員的話，想了下，道：“你們是想從我這里買走一部分？”
除了那名秘書，其他三人不約而同道：“是的。”
張楠笑了，“張師傅，你們先聽聽我的一些看法。”
“據我所知你們牙雕廠存在的任務主要就是為了創匯，十幾二十年前那會倒是真能頂上半個首鋼，不過這些年在京城各企業創匯占據的比重里應該是一直在下降的。
這趟聯合國要禁止象牙貿易，華夏是通過決議的成員國之一，主動遵守決議，象牙進口就要停止。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這就是現實，不單單你們廠，全國牙雕行業都會是這個情況。
大勢所趨，誰也擋不住的。
你們廠最多的時候一年要用個四五噸原料，現在也應該有個一兩噸，今后沒有原料供應只靠庫存的底子只能是坐吃山空。
而且從明年開始，你們的象牙制品出口也會受限制，人才流失和技藝斷檔是必然。
如今國家對于創匯這一塊的渠道越來越廣，牙雕這項手工藝創匯的比重也是越來越低，甚至會完全禁止出口。”
張楠說到這，對面幾人的臉色有點難看。
不是對張楠有意見：人家買東西，又不欠你牙雕廠三百畝地，只是說出了事實。
但人總是有希望，希望將來政策、現實能改變。
牙雕廠庫存真的不多了，要是這次不弄點象牙回去，半年內廠子里就得轉行一半以上的技師！
要是完全禁止出口牙雕制品，那廠子靠國內的那點訂單，就算國家經濟越來越好，牙雕廠也得歇菜！
這時，那個副廠長開口道：“張先生，您的象牙是運往美國？”
張楠笑了笑，道：“是的。”
幾人一片沉默。
“原本我是打算全部運往美國，但既然你們來了，那我會運個20噸回華夏。”
張楠一說到這，看到那幾位想說話，伸手制止。
“不是賣給你們，我不缺那點錢，說句難聽的我也不需要給任何人面子。這些年賺外匯的壓力讓國內除了原子彈之外什么都能賣，看著別扭。
那20噸象牙我會放在自己家里，牙雕工藝要流傳下去，這點我可以幫忙。不過咱丑話說在前頭，東西我不會買，因為我喜歡收藏，也可能拿來送人。你們幫我搞來料加工，加工費可以付給你們外匯，但別把多幾道手的利潤全算在我頭上。
不用一年，全華夏的牙雕行業都得崩盤，到時候要找些牙雕師傅多得很。”
張楠的話說的難聽，但其實還算客氣：現在都有不少牙雕人要轉行，這兩年月平均工資才一百五六，牙雕廠就算效益好，老師傅加上獎金也就兩三百。
這政策一變，就算能留在牙雕廠的那些老師傅，這收入也必定下降。
企業，不能白養人。
以前是創匯大戶，等到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的時候，收入必定大降。
不管是兩三百還是一百五六，陳會員幾人都知道，只要面前這位張先生想雕刻自己的那些象牙，立刻就能集合全國手藝最好的牙雕大師傅。
甭管事是京城牙雕，蘇式牙雕，還是羊城牙雕，當活不下去的時候，對這位而言可能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一點代價就能召集足夠的人手。
那40噸象牙質量不錯，20噸的的話至少4000根。
如果不做梳子、象牙筷這些日用品，只是頂級陳設工藝品的話，50個老師傅干上一輩都用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