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時空戀旅人》之前,趙文峰是我們最早選定的導演,他看了看劇本,覺得不錯,就來,來了之后開始改劇本,韓覺作為編劇渾然不知。等韓覺從別人那里看到新劇本之后,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擅自帶去整容,遂大怒。
劇組勘景的第一天,大巴車還沒開出魔都范圍,韓覺就和趙文峰就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兩個人只能留一個。
眼看電影又要夭折,作為最大投資人的老賈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說這事好解決,當即炒了趙文峰。
導演的位置空出之后,得另尋他人接替。聽聞編劇在寫劇本的事情,腦子里其實有自己的畫面,我就提議讓韓覺來當這個導演,其他幾位投資人覺得有趣,紛紛慫恿韓覺。
韓覺起先拒絕,隨后在所有投資人不把錢當錢的勸說下,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最后《時空戀旅人》由老賈擔任制作人,韓覺擔任導演和編劇,裴清當美術指導,我當監制。除了老賈長達五年的制作人失敗經驗,我們其他人都屬跨界操作,實戰零經驗。由此可見我們并不奢望憑借這部電影獲得除了快樂以外的東西。
“年輕的時候,我覺得對別人不說謊就是真誠。但其實不只是這樣的,真誠不僅是為別人,還是要對自己。搞清楚自己是誰,想要什么,在做什么,為什么這樣做…直面自己的每一個欲望。”韓覺說這輩子要活得真誠,“所以我明確了自己想要當導演。”
韓覺擅自當導演的決定,讓他的經紀人兼工作室合伙人很是頭疼。
“這里面涉及到一個口碑和形象的問題。其他人失敗了,頂多不再涉及電影干老本行,韓覺不行,他如果失敗了,就會讓人以為他故態復萌,又開始稍微有點成績就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關溢邏輯很多。
最后事情已經不可挽回,關溢只能祈求這電影無人問津。但是沒過幾天,他的愿望就落空了。
趙文峰在一次飯局上說了這件事,被人拍了下來,視頻隔天曝光,一時間各種爭議又落到了韓覺身上。
韓覺第一次接觸電影是當男主角,各種意義上的收獲慘淡。用他本人的話來講,他的表演“侮辱了演技這個詞”——他損起自己來比誰都狠。這種拿不出手的成績,讓韓覺在擔任導演的事情曝光之后,導致網絡上很多人借此嘲諷,說韓覺演員都沒當明白,就敢當導演,圈錢意圖過于明顯。
我們幾個朋友有些愧疚,畢竟是大伙兒一起慫恿了韓覺做這事,挨罵,擔心韓覺壓力太大,帶著好吃好喝好玩的就去韓覺家探望他,結果進屋就看到韓覺開開心心地在和他領養來的貓玩耍。韓覺看到我們攜大包小包的架勢,眉頭皺了起來,很是后悔,覺得自己應該聰明點,裝幾天病,騙幾天吃喝。
對于各種質疑,各種鋪天蓋地的嘲諷,韓覺翻閱著它們,笑著說就跟見到老朋友一樣。
“當敵人還能讓我們感到憤怒,說明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韓覺對于各種或陰損或惡毒的言論并不在意,面對壓力,他只把它們當做動力:“這個世界上,往往都是一群認為自己沒有選擇的人,最后做成了真正的事情。”
他泡在陽光里,打了個哈欠緩緩伸著懶腰,就好像第二泡的茶葉,正在開水里舒展。
“好冷,我去穿條秋褲。”他搓搓腳踝。
由于工作的關系,我能接觸到很多名人或明星,他們私下里和鏡頭前多少有些不同。采訪他們是一種袪魅的過程。有時候為了不結仇,不砸自己和對方的飯碗,我總是得掛一漏十地描述他們。
但在韓覺這里,我驚奇地發現他私底下和鏡頭前是重合的。
韓覺經常對周遭很普通常見的東西,表現出一種記憶缺失者的驚喜。一個廚余油脂的分類垃圾桶,一條盲道,一面墻的涂鴉,一次路人扶起老人的舉動,一張區委會的拉票傳單,乃至一條狗,都能讓韓覺搖頭發出感嘆。
有一次我跟韓覺走在路上,遇到某個公司職員的罷工活動,他們舉著牌子秩序井然地走在街上,韓覺看著前后幫忙開路的警車瞪大了眼睛,覺得新鮮至極,然后家里也不回了,反倒興致盎然地跟著隊伍走了兩條街。
我起先以為他是裝的,后來發現他在確實如此。在生活中不得要領,卻又無比認真。
韓覺生活十分散漫,愛吃,愛玩,愛睡,行事不喜計劃。
對于吃什么,韓覺說他有選擇困難,所以只能找一條街不重樣地吃過去。他也不愛看網上那些評價,對餐廳的檔次也沒講究,他去過舌尖路的大牌餐館,也去過紐約街的無名小店。
另一方面,韓覺也相當自律。
韓覺年輕的時候很喜歡喝酒,一瓶一瓶的喝,現在不愛喝了,他說為了不讓自己說出不該說的話,除非必要的時候抿上幾口,其他時候不會碰。后來他也真是這樣,我們幾個朋友聚餐,韓覺喝水。即便是跟宋寅那幫放浪形骸的民謠歌手們一起玩,韓覺也只是端著像極了啤酒顏色的蘋果汁,湊湊熱鬧。
即便這讓他總是成為飯桌上的弱勢群體,他也自得其樂,毫不介意。
除此之外,每天的運動是必不可少的。
韓覺當初被譽為老天賞了兩碗飯,一碗是唱,一碗是舞。
“舞者的每一次舞蹈,其實都是一次冒險。”韓覺說。時間過去六年,但身材始終保持恰當,舞蹈水平依然驚艷。
復出之后,韓覺很少展現他的舞蹈水平,一是年齡導致他無可避免地開始走下坡路,二是沒有合適的舞臺。
對于舞蹈,他只是小小的展現了兩下。一次是在《IAMASINGER》的總決賽舞臺,另一次知道的人比較少,是在《這才是街舞》節目里。
《這才是街舞》第一期,顧凡派出了他的“助理”,在對決中戰勝了不服結果的個性學員。節目播出之后,顧凡的這個“助理”因其強大的舞技,成為熱搜,但這位“助理”始終不曾站出來。
那個“助理”是韓覺。那次錄制他說是去陪著顧凡看看,沒料到被卷了進去,嚇他一跳,事后韓覺拍拍大腿,“虧了,演出費沒拿”。
韓覺復出那年的跨大上,和他最好的朋友顧凡恢復了聯系。
說起顧凡,韓覺又是嘆又是笑的。
日久見不了人心,變故才能見。
“有些人在你受傷之后還要跑過來問‘你沒事吧?’,其實是在確認你的傷口有多深,”韓覺說,“但顧凡不一樣,他一直沒有放棄關心我。如果我死前對誰掛念最深,那應該就是他了。”
韓覺說,他復出之后把顧凡找回,是梳理他年輕的時候自以為是的錯誤。
后來韓覺參加《極限男人》的演唱會專場的時候,還去了一趟藍鯨娛樂。像是提交畢業論文一樣,韓覺用那里的錄音棚錄了成績斐然的《以父之名》——這是韓覺事業和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談到離開金沙,兜兜轉轉又重新和藍鯨進行合作,韓覺沉默了很久,然后嘆了一口氣,說:“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有時候我很想勸他進行寫作,出一本書,但我們共同的朋友裴清已經在催他跟著學習繪畫。我得排在裴清后面。而裴清又要排在老賈的后面。
《時空戀旅人》在朱門電影節上映之后,韓覺的人生活成了成功學的標準。老賈看完電影之后,堅決要繼續投資韓覺,讓韓覺繼續拍第二第三部電影,并且希望我們這些人不要分散韓覺的精力。
推翻自己引以為豪的曾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重新認識自己,這通常需要很大的勇氣。很多人受挫之后一輩子自欺欺人,很少有人能像韓覺這樣,混著血含著嘴里的土從地上爬起來。
韓覺:“到現在我都依然覺得,我能夠變成現在的我,是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