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的老舊醫院到價值千萬的四合院,出了轉口的魚腸小道,再向前,是京城的高樓大廈,以及沖刷過了一遍的凌亂街道,烏黑發黃的泥巴水濺了一地,泛起一圈圈小波浪撞來撞去,教主跟在林平之身后,有些茫然的摸索石墻。
“唔!!”
眼看要滑了一跤。
林平之扶住教主,他據說一米八的身子明顯比大帥比瘦了不止一圈,從側面看腰身,如瘦削少年和孔武有力的成年人。
“導演,不好意思。”
教主看著石階上的青苔發愣。
“小心點,你把傘掛磚墻的空心上,等會兒我喊人來取。”林平之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手中空無一物,大雨傾盆,傘被他送了過路的美女粉絲。
教主腳隱隱發痛,眼巴巴的丟了傘,死死摳進磚墻的空眼兒。
“我能自己走了。”
又過了一段,胡同是越走越深,水倒是越來越少——傳言京城的地下水系統遠不如古人的智慧結晶,極少見古都全城被淹的歷史記載。
但教主的表情明顯不佳,他提著西裝褲狼狽至極,皮鞋已經全濕。
“我們就要在這種地方拍戲?我是說…”教主說話的時候林平之正不以為然的回過頭來看他,他像是憋了很久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沉沉的垂下頭,隔了一會兒,道:“導演,您隨便折騰,我只管拍。”
“那就好。”
帶頭的林平之冷冷道。
往前數十步,再轉頭的時候,視野豁然開朗,掉了漆的青綠色醫院下邊兒,最明顯的就是林的大奔房車,劇組一大幫人已經恭候多時,見著林平之,找著了主心骨,不由分說圍攏在一起。
霎時間,傘撐起來了,空氣暖起來了,道兒也挪不開了。
全是人。
國際章戴墨鏡,坐小板凳兒上邊兒,稍微一推眼鏡兒,想起來打聲招呼,又看見教主唯唯諾諾的黑西裝慫樣,像極了落了湯的川蜀細犬。
憑什么?
倔勁一起,打定了主意擺譜兒。
有人見到林平之打濕了的衣衫。
“林總,您要不先進去換了套衣服?”
“是,那也不能負雨工作,您瞧京城這雨都下成啥樣了,剛才天氣預報還瞎糊弄咱們說今天小雨,您說這是小雨嗎?”
不知道誰的手伸過來,想伺候脫衣,“林總,車里邊兒有西裝,您快換了…”
“聽我說——”林平之打斷了雜七雜八的問候,聲音不大,卻沉聲有力,“咱第一幕戲就在這兒拍,立刻,馬上!”
拍戲?!
他旁邊的教主愣了,抬頭望天,瞬間閉上眼睛,那雨打得人臉抽痛,咬緊牙關,臉頰肌肉鼓了鼓。
吧嗒吧嗒可還沒停著雨!
嗎的,鬼知道里邊兒有沒有強酸?水泥都腐得穿!
“林總,恐怕攝像機擺不開…”
“人站直了拍,手拿穩,扛肩膀上。”
“林總,您看這雨淋著受不住啊,不說人,機器進水怎么辦?”
“拿雨衣擋住…不是叫你擋雨,我叫你擋機器!”
攝像師苦著臉,風雨中只露出攝像頭,劇組專門有定制這種“雨衣”,現在很多劇組都用不著,因為太苦。
“林總…”
“你拍電影還是我拍電影?”
林平之問道,點在問的人胸口,叫人退了一步,“你拍電影還是我拍電影?”
沒人做聲了。
林推開一直豎起來的傘,“把醫院大雨的戲就放在今天拍,演員集合換戲服,速度快點。”
“趁著雨一直下。”
教主苦兮兮的摸了摸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的液體,那得有一巴掌,徑直往醫院,是布景地,也是臨時化妝室走去。
林平之斜眼看住章,她正手忙腳亂的取墨鏡,站起來踢翻板凳:“林總,好久不見。”
伸出的右手。
“嗯…”林平之一笑,歪了歪頭,方向是醫院化妝室,沒接。
林的頭發全濕了,貼在額頭,不過眼睛很亮,反倒神采飛揚。
章在雨幕中看到教主撒開了腳丫子奔跑,他上肢又拼命維持平衡,舞來舞去更像一條細犬了。
“你看什么?愣著?我說的不是中國話?”
林平之問道。
說話間一堆人驚惶的看過來,也包括華影派來監督的行政官員。
氣勢如實質。
章想到自己剛才生氣的豪情壯志,顫抖著奔向了雨里。
“你忘了拿傘——”
林平之指了指她板凳下邊兒墊著的長筒雨傘。
和教主一個款式。
“不了,反正也是要淋的,最好淋得通透。”
章啞著的嗓子有種尖利的悲鳴。
林平之看她走遠了,注意到先前章的倔強表情,他嘴角勾著笑,這才重新回到帳篷。
“林總憑什么這么弄我?我跟他沒仇沒怨?”
“他的那些條件,我是全服了的,可今天,明明是他先遲了到…”
章越說越氣,言語之有難得的哽咽,回國后,除了和她京城那名媛閨蜜鬧掰被寫黑料之后,從沒覺著這么委屈。
教主看見章。
白灰的護士服,全套,胳膊肘有血紅色的紅十字標志,像靜脈的血,流的,麻花大辮。
教主抖了抖自己的軍綠色的汗衫,這玩意兒可是見鬼的粗棉做的,剛穿上一會兒烙得皮膚生痛。
但他能怎么著呢,他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道服軟。
“大概是打磨你,你不是前面給林總使眼色嗎?說實話,那能使得嗎?”
教主比章還大了兩歲,說這安慰話也不太怪異。
“唔”
章聽到這話眼睛都紅了,“那都什么時候的事了?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我還發了圍脖挺他?林平…”章四下張望,壓低了聲音:“林總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又道:“幫我抻直了——”
“我的就別了,我自己來。”教主打開助理援手。
兩人旁邊都是親信幫忙,眼下這場合穿的最是洋氣的就是兩個助理,章打量看上幾眼,越想越氣。
不需用手細捻感受,衣服料子也是舊的!
太折騰人了!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我是真的受不了林總這樣,他…今天莫名其妙,我見多了導演,也不是初哥,可沒見過這么喜怒無常的。”
“教主,你心里邊兒就沒點想法?”章問教主,想找同盟,而教主連連搖頭。
章皺眉:“我不是要造反,我是說希望他講個道理,還得拍大半個月,天天都這樣,怎么受得了?”
“你說個話啊!”
“我反正是,聽林總的。”教主對鏡子抻了抻衣領,說話間紅舌翻滾,他舌頭很長,又細又瘦的腦袋安在上邊,加上綠色的棉質汗衫撐起,從章的角度看,像立起來的大王八!
他不是細犬了,他是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