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片向來是個苦差事——這是從前,那時候的演員拍一部歇幾個月,但凡是拍片,便戰戰兢兢如同高考,每天神經緊張,浪費膠卷得被導演噴的狗血淋頭,而現在,流量明星多棲藝人的時代,拍片成了最快樂的事情,沒有之一。
拍片比出席活動后期宣傳輕松得多,有男演員甚至能空出時間去酒店女演員房間深夜討論劇本,這就是閑出鳥來了,蛋疼。
最逗的是,這哥們老婆整天連軸轉,綜藝商演電視一把抓,這兩年累的濃妝都蓋不住咯,得靠后期p圖挽救,他還是不老男神,過自己小日子,沒一點疲相。
林平之不會作死,他身家夠用,明年富豪榜上即將再前進幾十名,他拍戲出自快樂,從京城回到橫店,這一段日子,對他來說正是難得的悠長假期。
眼下飾演的是碧瑤(柳蜜)出場的時候,張小凡從青云門大會奪得前四,受門派所托,青云四子出行游歷,下山第一個客棧檔口,就見著了命中注定的那個女人,碧瑤。
書中對碧瑤的敘述是“水綠衣衫,相貌秀美,細眉雪膚,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極是靈動…比之陸雪琪也不輸幾分”,古靈精怪,又深情至情,張小凡這人是背了使命和血仇大恨的,無時無刻不受著煎熬,他晚上溜出去見著清冷的月光,消愁自憐,撞見了同樣是心事重重的碧瑤,同樣是把痛苦深深埋在心底,一個木訥倔強,一個精靈敏感,兩個同病相憐之人,在月夜中戲劇化的互相試探,開始貫穿一生的苦戀。
誅仙是一部給那個年代男人看的愛情,說真的。
一番折騰,場地已經布好,林平之穿著青云門服飾,衣著考究,拄著柳樹,閉目沉思,積蓄情感,囑咐過別煩他,于是往外五米,見不著旁人靠近。
“柳小姐,你的眼睛很漂亮哦!”
化妝師對著打扮好的柳蜜道,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靈氣斐然,身著幾乎是原書一比一復刻下來的水綠衣衫,少女感十足,站鏡子前稍微低頭皺眉,又透著一股媚意。
林平之懶洋洋睜開眼,又閉上,暗道能給個及格分。
柳蜜這人更適合古裝,占了眼睛漂亮的便宜,鼻子以下擋住,也能識別出來,她眼睛是蜜做的,甜,小粉絲和她截然相反,小粉絲扮了古裝,造型師一旦坑爹胡搞,看上去就像是個男的。
天還沒全黑,橫店城里尚且人聲鼎沸,劇組把這家客棧周邊一條長街包下來,電線拉了閘,人影不斷從林平之眼里掠過,聲音愈加幽遠,除了屋檐上邊垂下來的粉紅色燈籠,此處別無光源,從高空中俯視下來,暗得驚人,別劃出一番天地。
張歡是第一次干電視劇導演,他對林平之言聽計從,這一幕是林平之的主意,精益求精,畫面驚艷,吳柳總偏向于用電影的方式講述一個故事。
耳邊的聲音大了些許。
柳蜜從房間里面出來,大大小小一摞人跟著,驚羨慕愛之語疊出,林平之聽著聒噪,又往后退了幾米,從沾著泥巴的小路橫過來,見著客棧里面刷了灰漆的磚墻,墻上開了拱形的窗口,空氣中能聞到綠葉的幽香。
“張導,林平之他人呢?”
柳蜜這會兒已經上好妝,光彩照人,她覺得自己狀態不錯。
“他…”張歡回頭指著剛才那株柳樹,結結巴巴,“他可能是去了別處,先前…說別打擾他來著。”
“可是我已經出來了啊…”
張歡愁苦道,“出來了也等著,天黑了再拍,今天是重頭戲,拍不好,明天還得包下來接著拍。”
“還包下來?”柳蜜茫然道,“我去找他,問問。”
張歡攤手作無奈狀,“你也多留點心,今晚上可能要通宵,我也是第一次拍夜戲…誒,你別去惹他…”
柳蜜很輕易就沿著林平之踩下的痕跡跟了過來,大帥比穿的是布鞋,鞋上面沾了些泥水。
柳蜜也不好,有點惱怒,直到抬頭看見林平之閉目養神的懶散樣,那股子俊俏小道士的感覺讓她話到了嘴邊咽了下去,她走到林平之面前,手指在他面前比劃,沒反應,輕輕戳在鼻子上,林平之總算是睜了眼。
“林平之,你等這么久干什么?你…”
柳蜜紅著臉,在林平之睜開眼的剎那訕訕收回手指,她忽然發現這動作挑逗至極。
大帥比指著天上已經開始發白的玉盤,“我等月亮。”
“月亮?”柳蜜茫然道,“你等什么月亮,今天晚上…”她順著林平之的手指看上去,吃驚的叫了聲,“今天是十五?”
林平之掏出黑莓,“你要不要給家里打個電話?”
柳蜜張嘴哼了一聲,支支吾吾,然后眼眶一紅,埋在林平之懷里。
自從蒙太奇這種手法出現之后,導演無一例外愛上了它,那些含蓄的驚懼的,暴烈的冷酷的東西不必用干巴巴的臺詞講出來——太LO了,蒙太奇讓毫無意義的數個獨立鏡頭拼接在一起,賦予它新的內涵。
今夜月色比人更好看,空落落的張小凡碧瑤在一塊兒,因為月光吸引出門,也靠月光彌補心中的創傷,苦命情侶組合在此結識,埋下悲劇禍根。
這兩人都求不到圓滿,即便人生只若初見。
月上樹頭,月色正佳,中秋滿月明晃晃懸掛在酒家上空,月光別樣清冷。
現在是凌晨兩點。
柳蜜小姐狀態不佳,她和林平之扮了苦命鴛鴦,鏡頭里面卻始終少幾分苦澀的微表情,張小凡和碧瑤賞花這番對話,得人美,景美,氛圍美才能流傳一時,成為經典,而柳蜜大大瞪著雙眼,笑的是燦爛,笑中那種淡淡的愁緒總沒出來,于是和前幾天用過鋼筆滿狀態的林平之一比,簡直不堪入目。
碧瑤這女孩放現在,就是一玩世不恭的文藝惆悵萌妹。
尤其是那股臺詞功力,一開口,真是老江湖,差點把積淀情緒老久的林平之跟著帶進溝里邊兒,鼻音極重,大帥比滿腦子想的都是我老公呢我老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