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喬在來奧迪斯市之前工人工會的總會長和他單獨的交流過,以平息把他從繁華地區調往落后地區的怨氣。
當時總會長告訴布喬,奧迪斯市的發展速度很快,按照杜林市長給出的《奧迪斯市發展計劃書》所提及的便捷交通,要不了幾年時間奧迪斯市就會成為超越納米林德斯的大城市。到了那個時候,納米林德斯的業務可能會面臨全面的萎縮,流動務工人口會遷移到奧迪斯市,所以在奧迪斯市發展起來之前,就必須把工人工會的這面大旗牢牢的插在這個地方。
工人工會看上去好像只是一個關愛工人階級的組織,其實說到本質,工人工會也可以看作是一家服務型的公司。工人工會的資金來源除了每年通過收取工人繳納的會費之外,還接受包括但不限于捐贈之類的無償款項,同時他們還有一個獨特的生意。
那就是和用工方進行合作,用一種經常被人忽略掉的方式來賺錢中介費。
用工方會把自己工人的缺口需求告訴工人工會,并且繳納一定的費用,然后工人工會把這些崗位的性質和薪金發布在工人工會的廣告黑板上,只要有工人成功的應聘了這個崗位,工人工會就會從工人手里收取一定的介紹費。這筆介紹費非常的少,大概只有二十分到三十分。
可是整個帝國擁有多少工人,擁有多少流動工人?
加上體檢以及亂七八糟的費用,這絕對是一筆不容忽略的收入,但因為這筆收入攤薄到每個人身上的時候幾乎少的可憐,所以大家都不覺得這是賺錢。
布喬接手這份工作之后并沒有把這份工作看做成如何困難的工作,在他看來不過是建立一個分會然后按照日常的工作方式進行下去,必要的時候站出來代表工人階級的利益向資本家或者當權者爭奪一下公正,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里有個與眾不同的市長。
在很多城市里那些當權者和資本家哪怕對工人工會充滿了厭惡和恨意,至少他們都不會表現出來,因為他們代表了一個數量巨大的階級,掌握著對用工方絕殺的殺手锏。
這里,確實出人意料。
杜林回來的第二天布喬就找上了門,他面色肅然的坐在杜林的對面,“市長先生,您知道前幾天一名工人因為安全保護不到位,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并且釀成重傷的事故嗎?”,杜林點了點頭,布喬繼續說道:“我剛從納米林德斯回來,那名工人的情況很不好,這里有一份商情報告…”,他把從醫生那里拿來的報告放在了桌子上,推了過去。
“傷者到現在還沒有蘇醒,醫生認為他可能傷到了大腦,所以需要進一步的觀察和治療,同時醫生也提出了一個觀點,他認為沒有及時就醫是造成傷者無法蘇醒的主要原因之一,畢竟這里離納米林德斯太遠里,足足有三個多小時的路程,傷勢在這段時間里不斷的惡化!”,布喬嘆了一口氣,臉上出現了一些悲慟的表情,“奧迪斯市市政廳在基礎建設上存在下次和弊端,本市的醫院居然沒有醫生,只有兩個年紀很大的護士,我認為在這件事上市政廳方面也要承擔一些責任,我希望市政廳與您可以在為傷者支付一定的醫療費用,作為彌補。”
他看著杜林,杜林也看著他,過了片刻杜林問道:“說完了?”
布喬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他的感覺很不好,好像自己說的那么多話都是毫無意義的,只是他現在面對的這個年輕人無論他多么的年輕,他都是市長,必須要給予他一定的尊敬。
看著布喬點頭,杜林隨手將桌子上的商情報告拿起來看了幾眼,嗯,能看得懂,這一點比較令人舒服。翻看了幾頁之后,他把商情報告打著旋的丟回到桌子上,“我需要指正你一些錯誤,布喬先生。”
“第一,據我所知那名工人違反了工人工會以及商會總會聯合制定的《施工安全細則》中關于需要系安全帶的一項,這屬于違規作業,由違規作業導致的后果不應該由任何人來承擔責任。”,杜林晚上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凱文問了一下相關的事情,現在早就胸有成竹,“第二,按照帝國法,任何人在公共場合下受傷,特別是重傷,應該第一時間聯絡城市的醫院和警察局,我沒有從這兩邊看到任何有關于你們報警報醫的記錄,你們擅自在沒有經過警察局和城市醫院的同意下,將傷者轉移到了更遠的納米林德斯,應該為此負責的是你們,而不是奧迪斯市市政廳以及醫院。”
“第三,工人工會的性質是服務性質的社會組織,你們代表不了法律,也代表不了官方的態度,在我以及帝國更高級的司法部門沒有給予你們授權之前,你們沒有資格向任何人索要財務。”
“基于以上三點,布喬先生,你覺得你今天來我這里坐下來,然后給我一份我并不關心的傷情報告再找我要錢,合適嗎?”
杜林的反擊犀利到布喬都沒有預料的程度,他盯著杜林,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反駁杜林的觀點。
更多時候大家都在遵守一種約定俗成的規則,這些規則逐漸的形成了普世價值觀的一部分,不能說這些規則不對,但是比起更加詳細以及有書面明文并且更加具有法律效益的書面規則,這些規則的確不具備什么競爭力。
別人羞辱你的時候你可以選擇武力復仇,從大眾感情上來說這么做沒問題,但是法律不允許,這就會讓選擇成為一個難題。如果官方不介意的話,反擊和復仇就是正確的做法,但是官方開始嚴格執行書面規則的時候,這就是一個問題。
布喬沒想到杜林居然對這些東西這么的熟悉,他一時間確實有點為難,當時他的處置方法都是經過考慮,以及參考其他分會和自己曾經工作的經驗做出的決定。奧迪斯市的醫療情況大家都很清楚,根本就沒有醫生,報醫有什么意義?
報警就更沒有意義了,警察能做什么,這又不是刑事案件。除了做一下筆錄之外他們也沒有辦法,為了考慮到傷者生命安全問題,布喬當時決定直接把工人送到納米林德斯。
但恰恰是他這個看上去最正確的決定,反而讓他陷入了被動,他忽略了一個事實奧迪斯市的市長,似乎不吃工人工會這一套。
“本著人道主義,我…”
布喬還沒有說完,杜林就擺了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如果說人道主義有用,就不會有南北戰爭,不會有罪犯和受害者。我尊重人道主義精神,但是這是一個法制的國家布喬先生,我們應該在遵從法律的前提下,再考慮是否應該遵從人道主義。”,杜林拿出煙盒點了一根煙,聳了聳肩膀,“在人道主義的號召下,我愿意個人捐款…”,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枚五十分的硬幣,放在了桌子上,“捐款五十分救助這位工人。”
“對了,我記得在工會繳納了一定費用之后,工人工會應該為工人墊付醫療費用吧?”,說著杜林樂呵呵的笑了起來,他彈了彈領口上不存在的灰塵,“說起來我也曾經是工會的一員呢!”
布喬臉色很不好看的看著桌子上那枚閃爍著金屬光澤的五十分硬幣,硬幣上的耀星帝國十六世皇帝的笑容就像是在嘲笑他。他微怒的站了起來,拿起桌子上的商情報告說了一句告辭,轉身就要離開。
杜林在后面還追喊了一句,“布喬先生,你忘記了我的捐款,難道你們認為五十分就不是錢嗎?”
布喬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冷著臉走到桌子上,隨手想要把那枚硬幣拿起來,沒想到小小的硬幣他扣了兩次都沒有扣起來,動作有點粗暴的順著桌子面將硬幣滑到了手中,轉身離開。
杜林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完。
布喬離開之后回到了工人工會臨時的辦公地點,臉色黑的都能滴出水來,有人還想要和他說什么,他拿著商情報告的手就舉了起來,將人撥開。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他越想越不甘心,不能就這樣認輸,如果工人工會不能夠從這些當權者和資本家的身上體現出決然不同的氣勢來,工人工會就會成為一個擺設。
他想了一會,把律師喊了進來,“杜林非常不配合,我們有辦法起訴他并且獲勝嗎?”
律師愣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杜林在伊利安的時候打的官司都是凱文接手的,老實說如果打官司的話我們有依據起訴他,但是絕對贏不了。”
凱文已經是律師這個行業中的標桿,想要贏他?
每個律師都會在睡覺前有這種想法,但是醒來之后就不會有了,因為他們知道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