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迪沒有受到人身限制,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能在冬天幽冷的牢房里喝一口酒是多么愜意的事情?身體頓時就變得暖洋洋的,體內那點寒意早就被驅散的無影無蹤了。在威利斯,果酒這種東西基本沒有銷路,只有高度酒才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
警察局局長笑容有些冷,他一手拍在桌子上,狠狠的盯著布迪,“你的意思是我們不算是朋友?”
布迪抓了一把碎魚塊丟進嘴里拒絕了兩下,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您可是警察局長,我沒有那個本事攀附您呢!”
下一秒,警察局局長大人就把桌子掀翻了,桌子上的酒菜劈頭蓋臉的灑落在布迪的頭發上,臉上,身上。他一腳踹上桌子,將布迪狠狠的抵在床腳,“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動粗!”
這一點倒不是警察局局長亂說,他的確不喜歡給犯人們上刑,他是本地人,在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威利斯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不定被他抓住的人就認識他,或者認識他家里人。再不行嫌疑犯的家人或者親人認識他或者他的家人,來來回回都避不開人情這個東西。所以能不上措施,就盡量不上措施,這讓他在本地有了不錯的名聲。
久而久之,他這個性格被人掌握清楚了,一點小事情來道個歉賠個禮,補償一下受害者的損失也就完了。
可這不代表他沒有“殘暴”的一面,做警察工作,沒有威懾力能夠成為警察局局長?
他看布迪不言不語,立刻從腰上解下了警棍,對著布迪受傷的手臂狠狠的砸過去。這一棍子砸的非常實在,布迪覺得自己本來就傷到骨頭的手臂應該斷了。他緊咬著牙關硬抗著劇烈的疼痛,眼神也變得有些森然。他沒有說話,反而齜牙咧嘴的露出一種扭曲的笑容,嘴里喘著粗氣,不斷有學沫在他呼吸的時候從口中噴出來。
他的牙齦破了好幾個,骨折的疼痛是難以想像的,眼看著被警察局局長砸了一棍的手臂開始脹痛起來,他卻一點也不在乎。他臉上的肌肉開始微微顫抖,好一會才吐出了一句話,“有本事你把我殺了,來,就在這里,今天你不宰了我,我只會看不起你!”,他想起杜林給他的那份信。
他不認識字,但是他有認識字的年輕人,當那個年輕人讀出杜林所寫的內容時,他渾身都在顫抖!他甚至把這段內容背了下來,這對一個四十多歲沒有上過學的人而言,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可他很順利的背誦了下來,在此時這段內容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死亡是得到別人尊敬最好的途徑,無論是他人的死亡,還是自我的死亡,都可以得到別人的尊敬,甚至是畏懼。瓜爾特人沉寂的太久,我們需要鮮血,需要死亡,需要血性。今天我們可以選擇繼續像以前那樣活著,可我們的孩子呢?我們的后代呢?當一代又一代的人選擇臣服,我們終將失去我們引以為榮的過去。
而我們今天所有承受的恥辱,會成為他們的“過去”,成為他們的“習慣”,讓他們認為跪著生存就是瓜爾特人的全部。如果要讓先王與諸神的后代世世代代都承受這一切,那么請讓我,還有你,以及更多有決心改變這一切的瓜爾特人成為先驅者,用我們的鮮血,用我們的死亡來澆灌這朵名為抗爭的鮮花,讓它綻放出美麗的光彩。
終有一天,人們會站在我們的墳墓前,指著我們的墓碑告訴他們的孩子,在很久以前,有一些人為了爭取到公平,爭取到幸福,奪回屬于我們的一切,用熱血和頑強鑄造了一種名為平等的信念。
而這,就是我們一切所作所為的目的,讓所有同族能夠平等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歧視,再也沒有羞辱,我們將沐浴在陽光中,直至永恒!
此時布迪的眼睛開始發紅,就像受傷的郊狼被獵人堵在了某個地方,一股子難以形容的野性充斥著布迪的眼睛。他也不反抗,也不掙扎,就那么盯著警察局局長,“來,殺了我,有種朝著這里來一槍!”,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來啊,快點,我等不及了。先王與諸神已經在召喚我回歸英雄的歸處,滿足我!”
他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看著警察局長有些退縮的眼神,布迪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在警察局局長的身上,譏誚的笑容刺痛了警察局局長的內心,他丟掉了警棍拔出了手槍,用槍托對著布迪的腦袋來了一下,尖銳的槍托尖角刺破了布迪額頭上的皮膚,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他將槍口頂著布迪的腦袋,同樣咆哮了起來,“混蛋,你以為我不敢嘛?”
布迪一臉的嘲諷,他突然間意識到,當他硬氣起來之后,就連這個警察局局長都選擇了退讓,這讓他明白了杜林的勇氣來自哪里。人都害怕無所畏懼的東西,但有些犧牲是有意義的,有些犧牲是沒有意義的。當人為了某一個理想去死,通過自己的犧牲激起同胞們的憤怒,驅除他們內心的枷鎖,那么這樣的死亡是神圣的。
奧格丁人,遠遠沒有他們自己想像的那么偉大,那么堅定!
他臉上露出了一種好像是朝圣時的笑容,臉上的皺紋都變得柔順起來,他輕哼著先王的戰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看到這樣的布迪,警察局局長突然間意識到了什么,他收回了手槍,插進了槍套中,也松開了腳,整理了一下衣服草草的結束了這場詢問,在他離開的時候他丟下了“瘋子”這個詞。
瘋了嗎?
或許吧,關上羈押室門時候,警察局局長聽見了布迪那已經走調的笑聲。他眼角抽了抽,問題似乎更加麻煩了!他意識到布迪可能不僅僅只是一個新的私酒代理商,這里面肯定還有其他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在那一刻膽怯了,他知道自己只要扣動扳機,布迪這個老家伙就會完蛋。可他同時也意識到,可能瘋的不只有布迪一個人…。
這讓他頭皮都一陣發麻!
這該死的混蛋!
三天時間過去,刺殺似乎停止了,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街上這段時間經常出現的槍聲也聽不見了,人們又回到了街上,討論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但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人來做一個交代,幾名不重要的山狼幫成員哭著喊著要坐牢,警察局局長把他們抓了起來,也把罪名安排在他們的頭上。當市政廳那邊詢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時候,他沉默了一會,才無奈的笑了起來,或許,這個世界要發生一些改變了。
布迪離開警察局的那天,在警察局門口停著十幾輛車,很多年輕的瓜爾特人就像迎接他們的英雄那樣,目光帶著炙熱的火焰看著布迪。布迪笑了笑,走下了臺階,在即將回去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警察局三樓最東邊的窗戶,警察局局長在窗口一閃而逝。
這一場仗,瓜爾特人贏了,而布迪也明白了杜林所說的那些事情,你不爭,別人憑什么給予你尊重,給予你平等?你自己放棄了尊嚴,就要自己親手撿起來!
十幾輛車公然的同一時間離開了警察局的門外,布迪不知道的是他在羈押室這段時間里,杜林瘋狂的掃蕩所有和山狼幫有關系的人,幾乎將山狼幫趕盡殺絕。而正是他這種做法,引起了更多瓜爾特年輕人的向往以及血性。當他們走在街上時,已經能夠感覺到人們看他們的眼神里不再有一種不屑、輕蔑和鄙視的目光,而是一種畏懼!
有人問杜林,這樣做好嗎?
杜林的回答很簡單,你愿意讓別人唾棄你的尊嚴然后打你一巴掌,還是愿意哪怕他們心里憎恨你,還要深深的畏懼你?
那人想了想,選擇了后者。
這不是某一個人的選擇,而是一個種族的選擇。
如果不能讓你們平等的接納我們,那就用仇恨來憎恨我們,來恐懼我們!
英勇的戰士永遠都不會用嘴皮子得到別人的尊重,只有他們腰帶上掛著的頭皮和身上屬于別人的鮮血,才能夠讓他們得到歡呼!
回到了地下室里,杜林讓人叫來了醫生,因為布迪的胳膊明顯有些不對勁,滲出來的血更多了。
醫生在為布迪檢查的時候,布迪一點也沒有在乎,甚至還和杜林能夠談笑風生。他瞥了一眼自己已經有點麻木的胳膊,看向了周圍充滿了關心眼神的同胞,笑著說道:“用一條胳膊換來今天的一切,我認為這是值得的。我曾經想過,我應該用更重要的東西換來這一切,可你們做的實在太好了,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你們說,我會像先王麾下那些英勇的英雄們那樣,成為永恒不滅的傳說嗎?”
杜林用力點了點頭,“會,我們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