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胡安的手一抖,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的攥著,他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他的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這句話一個詞幾乎就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將自己用了三百八十萬,包括了其中二百三十萬借來的錢買來的釀酒工坊一系列的產權,放在了桌子上,一一鋪開。
他的眼前已經有些黑影在亂飛,他很不文雅的抬起手臂用胳膊揉了揉眼睛,哆嗦著的嘴唇緩緩張開,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才問道:“為什么…沒有酒牌?我記得酒牌都給你了!”,他微微低著頭,就像那些肉食動物鎖定了獵物準備撲上去撕咬前一刻的陰森,“是不是你少拿了,或者拿錯了什么?”
他隱隱有一個感覺,自己可能又被杜林坑了,而這一次他真的是跌倒之后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祈求天主,祈求命運女神,祈求他們不要將他拋棄,他雙手狠狠的捶打著桌面,狂躁的大聲咆哮著,“東西呢?我的酒牌呢?為什么這里沒有?!!”
是的,沒有酒牌就意味著他哪怕買回了這個工坊也不能釀酒,伊利安地區也是有違禁品調查局的,雖然在其他州這個部門非常的強力,可在伊利安這個職能機構里只有兩個人。可就算只有兩個人,他們也是探員,他們有權力也有義務查封所有違法釀造私酒的工坊,有權逮捕相關的責任人并且讓他們接受審判。
一座工坊能夠值三百八十萬嗎?
這怕不是一個玩笑吧?所有人都知道之所以一個釀酒工坊能夠賣出這個價格,是那張酒牌。工坊不值錢,說白了就是一些建筑物和一些器具,那張酒牌才是最重要的東西,但問題是這里沒有!
詹姆斯后退了一步,他苦笑著抬起雙手想要表示自己沒有惡意,同時也想要安撫胡安,“胡安,你聽我說…”
“我不聽!”,他猛的將桌子掀翻,撲向了詹姆斯,可早已準備好的銀行保安怎么可能會讓胡安碰到他們的頂頭上司?立刻就把胡安按倒在地上,將他的雙臂反剪。
胡安的面色通紅,臉頰貼著地面,激動的額頭上的青筋都愈發的青紫,他用一種如同動物一樣充滿了野性的眼神狠狠的盯著詹姆斯,瘋狂的咆哮著,叫嚷著。他嘴角都掛著一層白色的唾液,他奮力的掙扎。
詹姆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嘆了一口氣,表情也稍微冷淡了一點,“胡安,別激動,你聽說我說。其實在前段時間杜林就已經從我這里用市價買走了你所有的酒牌和售酒許可證,可能你覺得我這是一種徇私的行為,但是按照銀行的規定,當你無法還清貸款的時候,我們有權力對抵押物進行先一步的處置來彌補損失。”
“而且杜林先生的內部級別比你高,就算是總部都不會駁回他的要求,我只是一個分行行長,我沒辦法破壞銀行的規定,你要理解我!”
胡安又嘶吼了幾句,喘著粗氣不斷掙扎,斷斷續續的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你不通知我?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詹姆斯略微皺了一下眉頭,說實話他現在突然間有點討厭胡安了,口氣也就沒有那么委婉了,“當你打算抵押你所有產業從我這里借錢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要小心可能會出現一些你無法預測的風險。但是你當時是怎么想的,怎么說的,怎么做的?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哪怕是在這件事上都沒有。”
“我說一句不好聽的,就算酒牌在這里面,你真以為杜林先生拿不出更多的錢來?胡安,我尊敬你曾經所做的一切,我也尊敬你對事業的執著,可你要搞清楚,這不是你在這里對我放肆的本錢!”
詹姆斯再次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保安,“把他丟…請出去,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說著他指了指地上的文件,“把這些東西一起帶出去,那是他的東西。”
胡安被兩個五大三粗的保安架著,如同一只小雞子一樣從銀行的側門丟了出去,還有他用了三百八十萬買來的一堆廢紙。可不是嗎?那就是一堆廢紙,但是為了這堆廢紙他不僅花了自己最后一百多萬,還欠了兩百三十萬。他完了,哪怕是在這場拍賣會之前,他都沒有覺得自己真的完了,可現在他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他已經一無所有了,所有的東西和人都離他而去,不僅如此他還欠下了兩百三十萬,他麻木的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廢紙,慘笑著從地上爬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大街。就在他走出巷口的那一刻,微微瞇著眼睛,強烈的陽光讓他對此時的光線有些不太適應。等他的眼睛適應了此時光照強度的時候,立刻變得牙呲欲裂。
他看見了杜林正在和亞歷山大眼睛另外兩個借了他錢的“朋友”開懷大笑著交談,他立刻就肯定了自己之前那個想法,這一切都是杜林準備好的。
他這個時候有了那么一點后悔,如果他真的把院線賣給了杜林,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和杜林和解了?是不是意味著他還有機會離開這里,去其他地方安靜的度過殘生。
可沒有那么多為什么,也沒有那么多的如果,他拍打著身上的灰塵,走向了杜林,而杜林也看見了他。
杜林和亞歷山大那些人說了再見之后讓他們先行離開,然后笑瞇瞇的站在車邊看著胡安,直至胡安走到了他的面前。
小老頭已經沒有了昔日的風采,此時就像是一個街邊的流浪漢那樣落魄,那么的…可憐。
這次胡安沒有再問為什么之類毫無意義的話,或許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腦子才是最好用的。他面無表情的微微仰著頭看著比他年輕,比他更高的杜林,“你就這么想要我死嗎?”
杜林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煙,點著后把香煙和打火機都塞到了胡安的手中,他抿著嘴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一開始時我的目的是與你合作,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也不反對有錢大家賺,可當你開始窺覷我的東西時候,就注定我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了結。不是你把我整破產,就是我把你玩死,只有這一個結局!”
“好在這場游戲我贏了,胡安,愿賭服輸吧!”
說著杜林想起了什么,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三份欠條,“瞧,這些債務他們已經轉讓給我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債權人,二百三十萬,嘖嘖…”,杜林抖了抖這些欠條,又裝回了口袋里,“我給你一個機會,胡安,求我,跪下來求我。這二百三十萬就一筆勾銷,來就在這,最后一次機會!”
杜林指了指腳下的地面,此時他們就在銀行的大門外,旁邊還停著杜林的豪車,很多人總是不自知的將視線投到這里。
那些火辣辣的目光集中在胡安的臉上,讓他有一種無法表述的憤怒和恐懼,他身體都在顫抖,被杜林氣的顫抖,也有在抉擇時的顫抖。
他痛恨自己的無力,但是他也知道,這一跪他將連自己最后的一點尊嚴都輸給這個混蛋。他突然間笑了一聲,很突兀的一聲,然后緊接著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后合。他從杜林給他的煙盒中拿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一邊笑一邊咳嗽一邊搖著頭,“不,杜林,我還沒有輸,還有一樣東西屬于我,你永遠都別想拿走。我破產了,失去的只是財富,可我的尊嚴,我的生命,永遠都不會屬于你!”
“你這輩子都別想看見我跪下來求你,絕不可能有那一天!”
杜林也笑了起來,“那么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在這一刻你找到了你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好啦,我也該回去了,突然間丟了二百三十萬可真的讓人有點傷腦筋呢。”,都佛拉開車門讓杜林坐了進去,關上車門后杜林靠近了車窗,搖下了玻璃,“對了,晚上的時候找個地方藏起來,我聽說他們會把流浪漢送到第七區去,真是太可怕了!”
車子緩緩發動,然后混入了蕭瑟的街道,逐漸消失在遠處的轉角。
胡安的笑容里逐漸顯露出悲意,他現在覺得自己唯一作對的事情,就是把孩子們都攆走,至少不需要他們來承擔這一切。
他走回巷子里,看了一眼收縮起來的梯子,找了一根木枝將伸縮梯鉤了下來,然后順著梯子爬了上去。
沒有站在高處過的胡安此時站在銀行的樓頂,他抽著煙,風很大,而且很冷,冷的鉆進了骨頭里。一根煙接著一根,不知道用了多久,煙盒里已經空空如也。此時已經是中午了,可他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他探出頭看了一眼下面的街道,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有點高”,然后轉身朝著里面走。
片刻過后,咚的一聲悶響,街道上傳來了女人們尖叫聲,以及此起彼伏的驚呼,還有人大聲喊著報警。
在人群中,一個男人扭曲的身體就停留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身體抽搐了兩下之后再也沒有了任何反應,鮮血從他的口鼻中快速的溢出來…。
他死了。
死在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