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了!”
“心跳恢復了?”
“捶好的?”
在旁壓抑了許久的醫生們,發出輕輕的歡呼聲。
不管是不是急診科的醫生,其實都是見多了生死的。但是,普通醫生能夠平靜的面對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可看到一位正在孕育新生命的年輕母親生死不知,看到一名尚未見過世界的新生命死生難明,普通的平靜是無法保持下去的。
哪怕是如鄭培這樣的老油條,哪怕他平日里再喜歡調笑小護士,喜歡口花花,他也甘愿冒著不小的職業風險,嘗試喚出唯一的解決路線。
好在,這似乎是一次成功的冒險。
鄭培偷眼看了看凌然。
別是不說,只要不是一尸兩命,凌然應該就不會太生氣。如果能夠母子皆活,那就更有可能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阮高歌也用驚訝混合著佩服的表情看著凌然。
胸前捶擊是60年代興起的急救技術,它不是什么傳統技藝,第一次報導發生在1960年,大約也不是什么深思熟慮的發明,只是因為效果出人意料的好,而自然而然的流傳開來。
在60年代直到2000年,胸前捶擊的優勢都是相當明顯的。首先,它不需要額外的電除顫設備,也就意味著可以在任何一個搶救場景中使用。尤其是在除顫儀尚未發明,以及尚未普及的年代里,胸前捶擊可以說是醫生們能夠采用的唯一除顫手段。
其次,更重要的要素在于,直到96年以前的除顫儀都是單相波技術的。
因此,如果看2000年以前的醫療電視劇,經常會發現醫生們開口就是360焦,再看2000年以后的醫療電視劇,醫生要求的除顫儀能量就降低到了焦。
雙相波技術的除顫儀的效果,是明顯高于單相波的,所以,直到2010年的指南,才明確將胸前捶擊列為二線技術。因為1996年開發出來的雙相波技術的除顫器,到了這個時候才基本普遍。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雙相波技術出現之前,胸前捶擊的技術其實是并不弱的,至少不會明顯弱于單相波技術的除顫儀。且看早期的心肺復蘇的報告,胸前捶擊的成功率還是相當高的,這也使得胸前捶擊的使用范圍相當的廣泛。
尤其在60年代,70年代,直到80年代,連單相波技術的除顫儀都未曾在世界范圍內普及的時候,胸前捶擊可以說是普通醫生救助病人的最好手段了。
順著這個方向來考慮,到2010年的指南中才將胸前捶擊列入二線,也有掌握著胸前捶擊技術的醫生越來越少,越來越弱的原因。
畢竟,技術終歸是要練習的,早期的醫生能有充足的病例來練習、復習乃至于拓展,后期的醫生終歸還是用除顫儀的越來越多,手藝從不擅長到不熟練再到不敢用,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阮高歌會用胸前捶擊,但幾乎沒有實踐過幾次。
他更想不到的是凌然會用,而且,用的似乎恰到好處。
此時此刻,從結果倒推過程,阮高歌覺得,凌然采用胸前捶擊,確實是優于除顫儀的選擇。
除顫儀主要是依靠強大的電流通過心臟,中止室顫,讓竇房結重新發起沖動,從而令心臟恢復跳動。
簡而言之,除顫儀就是靠電流的作用的。
不管是雙相波還是單相波,在這一點上都是沒有區別的。
胸前捶擊則是有一定的機械力的。
在已經多次嘗試了除顫儀以后,再重復電擊一次,就能得到滿意的結果?
事實上,按照現今的指南的指導,單次除顫是成功率最高的,之后的多次除顫,雖然有效果,但效果是完全不能夠于首次除顫相提并論的。
凌然如果有足夠多的時間,他也許還可以再嘗試用除顫儀兩到三次,但在時間窘迫的情況下,凌然嘗試其他的方式,或許更具風險,但可能確實更有效。
這也是完美級的心肺復蘇專家與只懂得看指南的普通醫生的區別之一。
普通醫生是沒有選擇權的,因為除了指南提供的方式以外,普通醫生根本不會精修心肺復蘇的技能。ICU和急診的醫生可能懂的要多一些,但要說能達到專精級的,都是寥寥無幾。
而指南所提供的,永遠只是最基礎的方案。
實際上,光是看心肺復蘇的指南多年以來的變化,就能體會到它的不完美,不完善,以及不靠譜。比如早期的心肺復蘇指南對胸外按壓的要求是6080次每分鐘,88年的時候改成了80100次每分鐘,2010年則強調高質量的胸外按壓要保證100次每分鐘以上。
用馬后炮的觀點來看,88年以前接受心肺復蘇的患者,要是遇到一個精準把握胸外按壓次數的醫生,能不能活不一定,后遺癥肯定要多不少。
臨床醫學始終是一門經驗醫學,成功才是最好的理由。
凌然選擇了胸外捶擊的方案,他成功了,那就證明了他的經驗和觀點的正確性。
“太大膽了。”阮高歌望著凌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要是失敗了,那同時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丈夫,如果悲痛欲絕的想以起訴醫院和醫生,胸前捶擊或許就會變成律師口中的錯誤動作。
當然,成功就不會受到指責了。
“現在剖嗎?”產科主任看著有些恢復的心跳曲線,已是屈起了雙臂,戴上了乳膠手套。
旁邊幾名尚在發呆的主任也都像是被喚醒了,一起看向凌然。
“再等一下,等一下…”凌然并沒有“與民同樂”的歡喜起來,依舊是保持著客觀的謹慎。
病人的心跳剛剛恢復,并不意味著她就能立即接受一次急診剖腹產手術。
雖然以云華醫院產科主任的技術來估量,她可能只需要幾十秒甚至十幾秒,就能將胎兒從母親的肚子里剖出來,但要說產婦的身體會因為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而反應不及,那就是想多了。
立即剖腹產,相當于將產婦的性命,再次放上賭桌。
雖然終究是要賭的,但凌然還是希望自己這邊的牌能更好一些。
“冰帽,再拿冰袋來,給體表一并降溫…”凌然同樣緊盯著監視器上的曲線和數字,口中下著新的命令,并用低沉的聲音對產科主任再一次道:“再等一下。”
“好。”產科主任有心反對,但還是咽了下來。她選擇相信凌然的判斷。
圍攏在四周的多名醫生,也都沒有說出反對的話來。今時今日,眾人更相信凌然締造奇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