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交給你們了。”凌然并沒有將手術做完全程,而是照例將后續的部分交給了助手們。
哪怕是完美級的手術,其實也不要求手術全程由凌然做完,且不說他的助手的技術都相當不錯,就是專注度也達不到——剛剛做了幾個小時高強度手術的主刀醫生,驟然進入到簡單環節,難道就會做的更好?其實并不一定。
事實上,醫院里經常會見到的外科小并發癥,許多都是主刀醫生的不用心所造成的。同樣的肌層縫合,如果是讓小醫生去做的話,他可能會認認真真的做鎖邊或8字,該加強的加強,該注意的注意。但如果讓主刀醫生去做的話,他很有可能就是順手兩針的連續縫合,針腳又大又隨意。
最糟糕的情況是主刀醫生太久沒做過小活,以至于出現差錯也是有可能的。
相比之下,凌然的手下做小活就做的太多了,張安民接手以后,配著別人家的王副主任,三下并做兩下的,就將掃尾的工作給做了下來。
凌然扯斷一次性的手術外套,順手給自己捏了捏肩頸,問道:“今天是不是還有一個四星的?”
“是,您說安排到下午。”左慈典上前遞上酒精凝膠,讓凌然潤了潤手。
“稍微提前一點,標準按照五星來做。”五星級的病人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稀缺的。畢竟,身體好又愿意拼命作死且成功作成肝內膽管結石的病人還是不多的…
凌然想到這里,心里倒是動了一動。
左慈典猜度著凌然的心思,卻是有些扭捏的道:“按照五星標準來自應該是可以,但病人的依從性不是很好…”
病人的依從性可以理解為病人的配合度。
正如普通人日常所見所聞那樣,大部分病人的依從性其實都是很差的。有研究顯示,當醫生開具了10天的短時藥方以后,有一半的病人在第三天就會停止服藥,而需要長期服藥的病人的依從性更差。
相應的,術后病人的復健的依從性就更差了,由醫生安排的生活指導和飲食指導,能夠堅持下來的更是寥寥。
左慈典知道凌然追求完美的性格,因此特意說明——精細度這么高的手術,如果不能按照醫生的要求來進行的話,那就太浪費了。
凌然回憶了一下這名四星級的病人的情況,道:“我印象里,病人應該是比較年輕,但有膽結石和腎結石,還得過丙肝?”
“是,另外還有輕微的貧血,中度高血壓,冠心病,做過闌尾和結腸的手術,有急性胰腺炎的歷史…總的來說,身體條件不是很好,所以才被列為四星吧?”左慈典也是略帶猜測的回答。
有肝內膽管結石而且需要手術治療的病人,年齡通常都不會太小了,相應的,患有肝內膽管結石十多年二十多年的病人,并發癥也不會少了。
現在還躺在手術臺上縫合的孟飛江,哪怕五肢中有四肢是有問題的,也不影響五星的判斷,相應的,四星的標準就更低了。
盡管如此,這樣的病人都不是太多。
凌然略略沉吟,再抬頭看看表,索性道:“正好還有時間,我們去見見病人。”
“好的,我來安排。”左慈典立刻掏出了手機。
“出去見見病人家屬。”凌然說著就往外去,自有人幫忙踩開手術室門。
“凌醫生辛苦了。”王炳福在后面嗷了一嗓子,令人印象深刻。
“凌醫生辛苦了。”手術室里觀戰的幾名年輕醫生跟著喊。
左慈典向后看了一眼,再緊跟著凌然,嘖嘖有聲:“浮臺港這邊的醫生還怪講究的。”
凌然不解的看了左慈典一眼,且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手術過程,不由搖搖頭…
“我的凌醫生,我說的是做事這塊…”左慈典看明白了,緊張的說明,免得凌然冒出令人尷尬的話來。
凌然于是“哦”的一聲,明擺著是不關心的樣子。
手術走廊外的等候室。
孟飛江的家屬坐了好幾排人。
這固然是不符合醫院規定,但是有人打招呼,護士們也就只是看一看罷了。
好在家屬們并沒有聊天喧嘩,與旁邊的其他病人家屬一般安靜。幾名身穿軍裝的家屬,甚至還系著風紀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pose漂亮的像是擺拍出來似的。
左慈典先推開走廊門,一眼看見那幾排家屬,不由笑笑:“論倔強,感覺是一脈相承的。”
“凌醫生?”一名眼尖的軍人,已是瞅見了凌然。
他是不認識凌然,但因為聽人說過“帥”,此時一口就叫了出來。
凌然也不意外,他在學校的時候也是這樣,總有不認識的同學,甚至外面的小店老板乃至于行人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
凌然向來不去深究這些問題,要考慮可能性的話,對方也許是用黑客技術侵入了全國戶籍系統,通過查閱資料的方式,找到了自己的姓名和照片呢?
“孟飛江的家屬嗎?”凌然在左慈典的指引下,站到了一群人面前。
“我們是。”
“孟團怎么樣了?”
“老連長手術成功嗎?”
幾個人各叫各的,讓等候室立即混亂起來。
凌然用手壓了壓,道:“手術很順利,孟先生很快就會送到ICU里加強觀察。你們稍后可以派人去看。”
“太好了。”
“謝謝凌醫生。”
“凌醫生加個微信吧。”
孟家人全都興奮起來,中間穿著西裝的男子,更是滿臉的振奮,邀約道:“凌醫生,中午一起吃個便飯吧,我父親的好幾個老戰友現在都在外面休息,如果聽說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用了,我還要去見下一位病人家屬。”凌然很自然的拒絕了。
“見家屬也不影響吃飯嘛。”
凌然搖搖頭:“聽說是依從性很差的家屬,可能會影響胃口。”
西裝男子愣了愣,道:“那如果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您隨時找我們…”
凌然點點頭,再讓左慈典做了簡單的術后宣教,就告辭離開。
這時候,始終站在角落里,拄著拖把的韓薇,卻是快速的將拖把交給同樣伸長脖子看的同伴,低聲道:“你先幫我把東西拿回去。”
“你要做什么?”同伴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
韓薇面帶堅毅的目光,道:“我想跟去看看。”
“行吧,這次你先,下次我來。記得多拍幾段視頻哦,照片不值錢的,網上到處都是,還有網盤付費分享的,夠全的了。”
韓薇奇怪的看她一眼:“拍視頻做什么?”
“你傻啊,咱們公司跟這邊醫院就簽了一年的合同,鬼知道明年還能不能簽。你算一下時間,最多也就剩下大半年了,你不多拍點視頻,以后哪里還有這么好的機會拍然君的。”
“還然君…你也真是的。”韓薇無奈的嘆口氣:“我是想跟著去學習了解的。”
“學習什么?了解什么?”
“你看等候室里的這些人,尤其是剛才坐第一排的穿西裝的,前面是不是特別傲,看不起人那種?”
“不用看都知道,拖把到跟前都不會抬腳的。”
“就是說,那你看他們對醫生的態度…”韓薇的眼神里都放著光,道:“醫生過來了,可沒有人會不抬腳的。”
“那是他們還不夠嗷的。”同伴說了一句,再看看韓薇的表情,又順將話給順了過來:“當然,醫生是比拖把強點。”
“不是強一點,是強很多。”韓薇努力為醫生正名,再看凌然等人已經刷開了電梯,再不耽擱,一溜煙的從消防通道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