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宮凱捷,宮畫家。右手三指離斷,有比較嚴重的擠壓傷,創緣不整齊,斷面油污污染嚴重…”
骨科的主治看到凌然一行來“搶”病人,表情古井不波,就好似嵩山分院的俗家弟子,在“愛崗敬業植樹造林”的活動中遇到了少林達摩院常務副院長,并被人家順手拿走了山下挑上來的樹苗,這時候,出了微笑,還有別的選擇嗎?
總不好逼著自己從峨眉山的舍身崖跳下去吧。
無非是一個斷指的病人而已,老實講,如果不是被分派了過來,骨科的主治才懶得接手一個斷指再植的病人呢,尤其是三指離斷的斷指再植,哪怕是兩個人做,四五個小時都不一定能下手術臺。
這么一臺費眼費手的手術,能給骨科醫生帶來什么呢?三根克氏針的提成?還是說有什么斬獲的經驗?——斷指再植這種不能賺錢的手術經驗,骨科醫生才懶得學呢。
俗家弟子,得俗的明明白邊,地地道道,才好活下去的。
凌然卻不挑剔手術的種類。
他一向是想做什么就會去做的性格,并不會太考慮性價比的問題,因為就他的人生經驗來說,許多行為和物品的價格變動是非常大的,以至于經常脫離理性的范疇,很容易就令人喪失判斷力。
凌然更關注的是手術本身。
“離斷面在中節指骨的中段,是不太好縫合的。”凌然將病人的手掌翻來覆去的看了三遍,先是吁了一聲。
病人和病人家屬的表情,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那個,要不然,還是請王醫生來縫?”宮凱捷的老婆50歲左右,打扮的時髦而端莊,像個很厲害的婆婆的樣子,現在卻有些六神無主。
骨科的主治咳咳兩聲,忙道:“凌醫生縫的更好的。”
作為嵩山外院的俗家弟子,他是絕對不敢占凌然的便宜的,云醫已有太多樁的案例了。
病人和病人家屬卻有些不信,懷疑的看向兩人。
“您剛才,不是說縫合起來沒問題嗎?”病人的老婆的語氣不佳的問向王主治。
“我的意思是能縫起來,凌醫生只是說不好縫合…”王主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邊的問題了。
任麒這時候笑笑,道:“你們手機在嗎?搜一下凌然醫生的唄。”
“搜?”
“你手機瀏覽器打開,輸凌然醫生幾個字,里面有各種介紹的。”任麒在普外的時候,就經常搜凌然的名字。不像是其他醫生,他是不太好經常打問凌然的消息的,反而是從網上能夠搜集到更多的信息。
病人疼的表情扭曲,還是讓老婆拿手機出來搜索。
搜索引擎里輸入“凌然醫生”四個字,一串串的介紹和新聞,瞬間就刷了出來。
普通人在普通情況下,是不會關注醫生的新聞的,但是,現代人一旦生病,尤其是生了大病以后,很快就會對業內的知名醫生耳熟能詳了。
在高端醫生和普通醫生的收費相距不大的時代,高端醫生往往只是病人偏多,掛號不易而已。
只要有可能,病人肯定還是樂意找知名醫生看病。
而凌然日復一日的做手術做治療,也早已積累了足夠高的名氣。
宮凱捷夫妻看著看著,再望向凌然的眼神也變了。
“按道理說,凌醫生這么有名的醫生,應該縫的更好吧。”宮凱捷的老婆,稍稍帶了一點激將的意味。
呂文斌瞅了旁邊的骨科主治一眼,笑笑道:“可能標準不同吧。”
一瞬間,宮凱捷夫妻就秒懂了。
病人宮凱捷勉力的抬起頭,看向凌然,道:“凌醫生,我是個畫畫的,畫了一輩子的畫,手指就是我吃飯的家伙,拜托您一定幫我保住它。”
妻子亦在旁道:“我們家老宮是自學成才,不像那些學院派的畫家,有師父,有師兄師弟的吹捧,這么多年下來,才算是剛有了些名氣,他昨個兒還給我說,要學人家那樣,以后要給自己的小孫女,每年畫一幅畫…凌醫生,您是斷指的專家,您可一定要把他的指頭給接好…”
“是斷指再植。”呂文斌小聲的糾正了一下,沒人理他。
凌然沉思了幾秒鐘,還是微微搖頭:“手指接起來,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要恢復功能,尤其是滿足畫家的功能需要,難度估計很大,無法保證的。”
“意思是,我以后都不能畫畫了?”宮凱捷顯然不愿意接受這個現實。
凌然緩緩點頭:“靈活性上,很可能只有正常狀態的六成左右。”
宮凱捷臉色再變:“六成…六成是什么意思?”
呂文斌代為回答道:“如果是做車床工人的話,手指保持六成的水平,基本是夠用的,可能不好做特別精密的操作,但差不多的操作還行…”
“我畫畫不是做車床工人!”宮凱捷有些發脾氣,接著又放松了一些,道:“我沒有說工人怎么樣,但是,六成的話…哎…”
“總…總比接不上的好,對吧。”妻子這時安慰起了宮凱捷,低聲道:“你以前不是說嗎?畫畫不止是用手畫的,還有想法很關鍵的,你的想法是不會變的…”
“哎…”宮凱捷除了嘆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如果要做手術的話,建議你們還是盡快決定。”呂文斌停頓一下,道:“說實話,就是因為知道宮先生是畫家,我才把凌醫生叫過來的,國內的專家,我可以說,凌醫生都是數一數二的,國外的…如果你們多了解一下的話,可能會知道,斷指再植的技術,中國也是數一數二的。”
站在旁邊的骨科主治終于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小聲道:“有一說一,給人留點面子啊。”
呂文斌瞅他一眼,道:“說你做斷指再植不如凌醫生做的好,我覺得算是褒獎吧。”
骨科主治愣了愣神,再長長吐出一口氣:“你的話我沒法反駁,但你這么說,我覺得不合適…”
呂文斌像是看一只瘦豬蹄似的看看骨科主治,再看向病人,道:“你們怎么想?”
“我們…”宮凱捷想了又想,低聲道:“我想看看女兒…”
“我給她打電話。”妻子拿出手機,撥了出去。
幾分鐘后,手機里傳來了哭聲,以至于所有人都聽得到:“媽,沈杰說不結婚了,要和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