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先拍個片子吧。”周醫生做了個簡單的按壓檢查,就給開了X光的單子,又問:“沒有懷孕吧?”
“沒有…吧?”丈夫的語氣不太肯定。
老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要是懷孕了你怕不怕。”
“我…當然…”丈夫話未出口,突然想到,自上一個周期以后,他好像還沒做過可以令人懷孕的事。
老婆望著丈夫,露出神秘的微笑,有意等待了十多秒,才道:“去吧,交錢去。”
“哎呀,好嘞。”丈夫一躍而起,歡喜的像是一只羊。
周醫生伸了個懶腰,問凌然道:“你家老左收拾清楚了,也可以叫過來學習學習嘛,打石膏算是基礎活了。”
“我也沒打過石膏,你教我。”凌然果斷回答,絲毫不怕露怯。
對于年輕醫生來說,不懂不會才是正常的,當然,如此直接的要上級醫生教自己,還是比較特殊的情況。
從凌然的角度來看,他覺得自己不需要與周醫生太客氣了。
周醫生就有些意外了,更明確的說,他是有些懊悔了。
“我本來是想給你做助手的。”周醫生無奈的嘆口氣,只覺得身體缺鹽缺的要命。
凌然回憶片刻,果斷搖頭:“沒有,你是說咱倆組個隊。”
“我的意思是…你是隊長,還是以你為主來做…哎,算了,我來做吧。”周醫生挺挺腰,最后還是頹然放棄了。凌然不會做骨折,他有什么辦法,只能怪自己想當然了。
周醫生轉頭看看凌然:“你連肝都肝切下來,沒有打過石膏,你是怎么學的?”
凌然只是攤攤手,這樣的問題,對他來說,就想是有人問“你怎么長的這么帥”一樣,運氣使然,沒什么可解釋的地方。
又給幾名急診患者開了點藥,打發了檢查之后,斷手的夫妻兩人,就帶著X光片回來了。
妻子依舊坐在輪椅上,手腕金燦燦的閃著光芒,是沒有斷的那只手腕。
周醫生拿片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金手鐲看起來嶄新嶄新的,因為形狀沒有絲毫的變化,不類純金的柔軟。
“我們等X光片的時間,逛了逛醫院旁邊的周大福。”妻子注意到了周醫生的目光,立即將好手伸出來,向周醫生和凌醫生做了展示,并做可愛狀:“好不好看?”
“不錯。”周醫生抬頭看看輪椅后,面有菜色的丈夫,笑道:“我一直不知道醫院旁邊的周大福的存在意義是什么,現在算是明白了。”
妻子“恩恩”的點頭,道:“附近就有周大福,逛起來也方便多了,看到那么多亮閃閃的東西,斷手都沒有那么疼了。”
丈夫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心疼。”
“那你要做心電圖嗎?”輪椅上的女子柔柔弱弱的聲音,目光銳利無比。
丈夫趕緊哈哈的大笑幾聲以緩解恐懼。
“從X光片來看,沒什么大問題,我們給做個石膏固定就好了。”周醫生順手在燈箱上給凌然指了指,然后低聲的介紹了幾聲情況。
等護士再將石膏送來,周醫生就現場操作起來。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毫不意外的“疼疼疼疼”的叫了起來。
丈夫仿若感同身受,連聲道:“不疼不疼…”
“我要剛才那只戒指。”女人慘聲。
“啥子?”丈夫不明所以。
“剛才,我看的,那個有碎鉆的…戒指…”
“那一會再去看。”
“不行,我現在就要。”
“現在?”
老婆皺皺眉,對周醫生道:“醫生等一下。”
周醫生停下了動作。
女人緩緩的將斷手舉向丈夫:“我手斷了!”
丈夫沉默幾秒鐘,垂頭喪氣的問:“那我現在就去買?”
“恩。快去快回哦。”女人的語氣歡快起來,并看著男人離開的腳步,高聲的配音:“疼疼疼疼…”
最終,斷手女是戴著滿手的戒指和兩只手鐲,離開的云醫急診科。
男醫生們目瞪狗呆,漂亮的年輕貌美小護士(女)們羨慕不已。
凌然亦是大為驚訝,再回過頭來,想和周醫生說兩句的時候,就見后者已經靠著墻,睡昏了過去。
急診室里的空氣略冷,周醫生蜷縮成一團,身子還在墻上一拱一拱的,看的同來的小護士掩嘴輕笑。
“周醫生睡的真有意思。”
“他選的這個位置有個凹,估計挺好睡的。”
“你們不知道,周醫生前幾年就經常躲在處置室里睡覺,被逮住兩三回以后,才換了別的地方。”
小護士們輕聲的聊著八卦,就有大膽的將臉轉向凌然,問:“凌醫生要不要休息一會,現在當值的醫生也多了。”
凌然想一想,他雖然精神尚可,但是,再熬幾個小時,就為了打倆石膏,似乎也是不必要的,于是道:“那我去值班室吧,有需要的時候,麻煩你們來喊我。”
“凌醫生放心吧。”
“凌醫生稍等,我給你拿一床新床單和被套,護工洗好的。”
幾名小護士迅速的跟著凌然的腳步,并且發動了更多人,一會兒就幫凌然將一間三線值班室整理的溫馨而清新。
周醫生依舊將自己捅在墻面的凹槽處,渾身蜷縮著,一拱一拱的。
云華省立醫院。
平床之上,一名瘦削的醫生,飛快的做著心肺復蘇,口中念念有詞。
省立急診科的副主任醫師齊振海,親自給病人做人工呼吸,用簡易球囊。
又是一組胸外按壓之后,齊振海勸道:“魏醫生,已經35分鐘了。”
“再堅持一會,相信我,我在美國做過50分鐘的心肺復蘇。我們至少做到50分鐘。”哼哧哼哧做著心肺復蘇的正是魏嘉佑,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優等生,在心臟外科頗有建樹,且有涉及多種內窺鏡的使用。
他是今年滬市最著名的年輕醫生,此來云華,更像是進行一次武裝游行。
魏嘉佑的導師狄茂才雙手抱胸的站在一旁,看著魏嘉佑的動作,并沒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狄茂才是國內心臟外科的大拿,也是魏嘉佑全國性武裝游行的組織者、發起者和保護者。
他們昨日抵達云華,尚未開始活動,就遇到了蘆夏鎮的工地事故。狄茂才立即帶著魏嘉佑,以增援的身份,直接帶團,進駐了省立急診科。
魏嘉佑毫不意外的用兩臺手術,震住了在場的醫護人員。
不過,在接診第三名患者的時候,出現了意外。
病人心肌梗死,以至于省立的醫護人員都要選擇放棄了。
不過,魏嘉佑并不是那么輕易放棄的人。
“準備開放氣道。”魏嘉佑做著胸外按壓,同時給出了命令。
齊振海迅速明白過來,問:“要用呼吸器嗎?”
魏嘉佑點點頭。
“我準備好了。”齊振海換了手套,拿出了手術刀。
魏嘉佑松手,直背,再看著齊振海做氣管切開術。
“換我來吧。”團隊內的小醫生站了出來,接替了疲憊不堪的魏嘉佑。
一人換過,又是一人,一人換過,又是一人。
始終…沒有等到奇跡。
“死亡時間,19點22分。”魏嘉佑望著墻上的大鐘表,稍稍有些氣餒。
“沒事,超長心肺復蘇,成功率本來就不高。”狄茂才拍拍徒弟的肩膀,道:“休息一下,晚些時候再試一次。國內對心肺復蘇的關注剛剛起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是。”魏嘉佑捋了捋藝術家似的長發,帶著藝術家似的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