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麻的滬市大媽安靜了幾分鐘。
在這個短暫的空檔里,凌然采用常規的關節鏡入路,將關節鏡戳進了膝關節內。
關節鏡從外形上看,就是一個長鐵棒,而且還細。
細鐵棒的前端,才是鏡頭的部分,可以在骨節內部攝像并傳輸信號出來,在手術臺上方的屏幕上播放。
在美國電影里,經常看到特警將一根長長的軟金屬管塞入房內,再在門口看屏幕,以確認房內情況,本質上與關節鏡是一樣一樣的。
無非就是特警們看的房間大,醫生們看到的房間小罷了。
凌然就這樣看著屏幕,像是特警們確認敵人一樣,先確認半月板的狀態,這個過程,就是所謂的“探查”。
若是只做檢查不做治療的話,到這里,醫生的工作就結束了,也算是一次手術,但這一次是半月板成形術,凌然就通知了一聲:“和核磁共振里看到的差不多,我們開始做了。”
說著,凌然就熟練的鉆入2.0毫米的導針,接著是4.0毫米的鉆頭。
躺在手術床上的大媽稍微有些害怕,此時的害怕蓋過了凌然的“斷腳”說的害怕,她就忍不住又問:“凌醫生,你有沒有兄弟姐妹啊?”
“沒有。”
“哎呦,沒有兄弟姐妹是加分項,不過也不好說…我有幾個小姐妹啊,家里都是獨女,對于有房沒房的…也不能說不看中啊,但是你這個條件,我覺得有房沒房的,也不是特別重要,你說是不是。”大媽說著哈哈的笑兩聲,道:“你是做醫生的,又給劉威晨做了手術,要說是能買得起房的吧。”
“我不知道。”凌然緊盯著屏幕操作。
“你還是小年輕,買不起房正常的,家里人能不能出錢的?”
“不知道…”
“你家里不是滬市的哦…我想起來了,看醫生的時候說過,你是云華人哦,云華人過來發展嗎?其實啊,不是阿姨我說,你從外地過來發展,找個有房子的小姑娘也美的很。我的幾個小姐妹家里條件都不錯,女孩子也漂亮著呢,對了,凌醫生你有女朋友嗎?”
凌然感覺手術都要受到干擾了。
關節鏡比起開放性手術,對醫生的精巧性的要求更高,有點螺螄里做道場的意思,這樣子聊天,實在是有些令人分心。
凌然向麻醉醫生使了個眼色。
不姓潘的麻醉醫生心領神會的加了鎮定劑。
只見大媽明顯受到了麻醉劑的影響,眼神困倦的要閉上了,口中卻道:“我家里有個親戚孩子,絕對好看,就是年齡稍微大了一點,94年的,但是在銀行上班啊,家里給存了1000萬的理財,都不怎么用工作的,可好照顧家里了…”
“藥量加大一點。”
非潘麻又給推了一些鎮定劑。
大媽眼瞅著眼睛閉上了,嘴卻像是肌肉記憶似的,依舊說話:“我還有個小姐妹,家里有兩個女兒的,大女兒已經嫁到外國去了,小女兒在英國讀了書,死活被叫了回來,在大學里當老師,長的可乖了,現在自己買了一套大三居,還有一套小公寓租著…”
凌然再用眼神示意非潘麻。
這一次,非潘麻沒聽凌然的,轉而在大媽耳邊問:“您有電話號碼嗎?或者怎么聯系的,給我說一下。”
大媽勉力的睜開眼,糊里糊涂的問:“你要干什么?”
“我也沒結婚吶。”非潘麻露出靦腆的笑,說:“我是本地戶口,有正經工作,家里還有 親戚在政府工作。我家也有房子,還買了一套商鋪,有車…”
“你不行。”
“嘿,我為啥不行,我說阿姨,我就是一天到晚的在醫院里,我要是一天8小時工作制,一周工作五天,我10年前就娶老婆了…”
大媽“哦”的一聲,頭一歪,打起了小呼嚕。
非潘麻愣了一秒鐘,再抬頭看看監視器,不樂意的道:“阿姨,您耐受真好,但您渾身插著管子裝睡著,太不尊重麻醉醫生了啊…一般人用了鎮定也不打呼的,您…”
大媽的呼嚕消失了。
非潘麻再看看監視器,嘆口氣,對凌然道:“還真睡著了…”
在場的小護士們強忍著才沒笑出聲。
非潘麻給自己解圍,鎮定的坐下來,道:“太不容易了,我們做麻醉的現在不光得用藥,還得做心理疏導…”
不止是手術室,示教室里都是一陣笑聲。
笑著笑著,幾名住院醫和年輕主治的眼眶都紅了。
“2號線。”
凌然在手術室里,精神百倍。
他從小到大都喜歡專注的做一件事。
上課的時候,就專注的上課,不能因為女生傳來了小紙條而轉移注意力。凌然曾經禮貌的回應了,結果是茫茫多的小紙條飛過來,若非老師對他另眼相看并給予理解,凌然甚至可能被批評!!!
同樣的道理,上體育課的時候,該跑步的時候就專注的跑步,該打球的時候就專注的打球,不能因為女生的表白就中止。考試的時候也要認真考試,吃飯的時候更要認真吃飯,專注是維持正常生活的必須技能。
進入醫學院,進入醫院以后,凌然也都是始終保持專注的。
凌然現在,就是想要一門心思的做手術。
他也就是這樣做的。
“開始縫合了。”
凌然提醒了一聲,再用縫合鉤做垂直褥式縫合。
凌然很早以前就獲得了垂直褥式縫合(專精),但這種縫合法用的很少,畢竟,在沒有關節鏡技術以前,垂直褥式縫合法就只能縫縫松弛的皮膚,處理一下子孫袋的破損什么的,就是守在急診室里,一周也不見得遇到一例——說明男人們對身體的保護還是很得力的。
不過,技術的美妙之處,就在于它總有發揮的空間,就算是對集體和社會是很小的發揮空間,對個人來說,也是極其重要了。
在關節鏡下縫合的時候,垂直褥式縫合法就要比普通的間斷縫合效果好。
大約20分鐘左右,凌然的關節鏡手術就結束了,連助手都不需要。
“推出去吧,準備下一場。”凌然檢查了一遍沒問題,放下器械就出去了。
主刀最爽的地方就是不用做雜活,輕松且有認同感。
示教室里的紀天祿看了整場手術,積累了滿肚子的話,也是立即出門過來。
“你的關節鏡怎么練的!”紀天祿要不是親眼看到,都不敢相信。
凌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最近都把時間用在跟腱修補術上了…”
紀天祿定定的看了凌然幾秒鐘,轉身就走。
他現在看清楚了,對凌然這樣的年輕氣盛的天才醫生,用語言是讓他自省的,只有用事實,鐵一般的事實,比如兩百張三百張的病床,才能讓他明白現實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