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躬身站立眼前的封時年,駱興朝露出和藹的笑容,他揮手示意封時年坐了下來。
封時年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的沙發,恭聲問道:“處長,您叫我來,有什么吩咐?”
駱興朝打開抽屜,取出一摞厚厚的鈔票,起身來到封時年的面前坐下,將鈔票放在桌幾上,說道:“老封,這一次的任務雖然失敗了,可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責任并不在我們,你的功勞我是不會忘的,這是我為你申請的獎金,足夠你安家之用了。”
封時年看著眼前的這些鈔票,對著駱興朝頓首行禮,感激地說道:“多謝處長,之前您就多有饋贈,真是救了我們全家了。”
駱興朝的態度越發親切,一擺手,笑著說道:“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氣,怎么樣?你夫人的身體康復了嗎?”
之前封時年的妻子肺病久治不愈,用了三支多息磺胺后,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又花錢調養了一段時間,如今也大為好轉,為此,封時年對駱興朝極為感激,聽到駱興朝詢問,趕緊回答道:“都是處長的垂愛,她用了藥之后,現在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駱興朝點了點頭,臉色一正,說道:“好!既然沒有了后顧之憂,那我們就談一談你的工作安排。”
此言一出,封時年的心中頓時一緊,他的本意自然是拿到錢之后,就趕緊和家人逃離上海,去往香港謀生,哪里還有心思留下來為特工總部賣命。
聽到駱興朝的話,封時年趕緊搶先開口說道:“處長,我這個人能力不濟,留下來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我想還是回學校教書…”
“是想要逃跑了吧!”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駱興朝就出言打斷,隨即臉色就是一變,眼中露出一縷殺機,嚇得封時年身形一顫,頓時說不出話來。
駱興朝冷哼了一聲,身形在沙發上一正,語氣變得嚴厲,說道:“拿了好處就想從容脫身,你真以為特工總部是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地方,告訴你,打從你再一次踏進這個大門起,你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駱興朝的一番話,讓封時年心中一黯,對于這個結果,他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現在果然如此,這些人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駱興朝冷冷地看著封時年,好半天才語氣一緩,開口說道:“老封,如今你可不同以往,李主任和我都對你寄予厚望,你對陳鴻池那些人都很了解,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機會,可不要就這樣錯過了,這樣吧,你去情報科報到,我會讓崔科長對你多加關照。”
封時年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只好點頭答應道:“多謝處長的提攜,我一切遵照您的意思。”
駱興朝看到封時年答應,也是哈哈一笑,語氣越發的和藹,接著說道:“你這段時間把家人接到極司菲爾路來,我給你找一處住所,出入都要小心,咱們特工總部人多嘴雜,萬一你的消息泄露,軍統找上你,是遲早的事,你心里要有數。”
封時年連連點頭稱是,最后駱興朝又對他勉勵了幾句,這才把封時年打發走。
駱興朝這么做,當然也是有原因的,這次行動的知情人都被滅口,只有封時年這個關鍵人物還活著,駱興朝自然不能就這樣放任封時年離去。
如果說之前封時年的投敵,還是因為王漢民的出賣,不堪重刑之下,不得已而為之,那駱興朝還是抱有同情之心,所以之后,他才對這些人網開一面,放了一條生路。
可是這一次,封時年完全是因為個人原因就出賣昔日的同志,并險些造成重大損失,對于這樣的叛徒,駱興朝是絕不認同的。
無論是因為家人的病重,還是生活處境的窘迫,都不能成為其投敵賣國的理由。
況且封時年的情況特殊,他對上海站的諸多干部都非常的熟悉,對上海站威脅太大,此次任務之后,駱興朝就準備要進行清除。
可是對于封時年的處置,上峰卻另有指示,指示上說的很清楚,在近期內不能清除封時年,并且還要保護好此人。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封時年出賣黃立輝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駱興朝及其參與行動的手下知道,如果封時年在近期被清除,那么李志群一定會知道,這是封時年出賣同僚的事情泄露,而遭到的報復行動。
這樣一來,原本剛剛以為內鬼已經清除,解除戒備之心的李志群,會再一次提高警覺,對身邊的人,尤其是此次行動的知情人再次進行甄別,這豈不是適得其反,完全違背了寧志恒此次嫁禍行動的初衷。
但是放任封時年離去,離開了情報科的掌控,讓其出賣同僚之后,得了錢財全身而退,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駱興朝必須要把他留在身邊,一來是便于控制,二來就是在以后的時間里,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和借口,在不引起李志群懷疑的基礎上進行清除。
重慶軍統局總部,局座接連收到了來自上海站和上海情報科的兩份電文,內容不盡相同。
上海站的電文內容,主要是敘述近期的工作情況,同時匯報了情報點被七十六號發現并監視,上海情報科出手援救,陳鴻池在電文中對其不惜冒著巨大的危險,深入七十六號特務們的包圍圈,救出上海站情報員的舉動,甚為敬佩,請總部代為轉達感激之情。
上海站剛剛重建,上海情報科為上海站多次援手,看到這份電文,局座對上海情報科的表現也很是滿意。
而上海情報科的電文內容里,卻對援救上海站的行動只字不提,只是匯報了一個重要情報,七十六號特工總部抓捕了上海景園教堂的牧師羅嘉納,據調查,這位羅嘉納牧師很可能是中統通過香港教會安插到上海教會的情報員,請總部轉告中統局,盡快做出應變,避免更大的損失。
局座看著電文不禁暗自贊嘆,寧志恒做事大氣,對援救上海站一事毫不居功,反而對中統方面的情報員被捕一事極為重視,特意發電文匯報,可見其之心胸,是顧全大局的。
局座對于中統方面雖然是極為不滿,但大敵當前,他還不至于坐視中統蒙受重大損失,反正也只是給對方一個通知,至于之后的事情,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在上海,寧志恒結束了此次行動,暫時解除了木魚小組的困難處境,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接下來的時間里,他開始處理手中的一些事情,并準備動身前往南京,因為他接到了上原純平的電文。
自從長沙保衛戰之后,日本人的攻勢受阻,所以放棄了之前制定的行動計劃,轉而開始為長期戰爭作準備工作。
華中派遣軍的指揮系統也開始逐步從前沿陣地后撤,華中派遣軍司令部的諸多機關部門在之前的幾個月都紛紛入駐了南京,上原純平也在前幾天回到了南京,并來電讓寧志恒前往南京相聚。
寧志恒也早有此意,為此之前也做了諸多準備工作,甚至在一個月前,就派遣了情報組長康學致,和行動組長鄧志宏,各帶領一部分手下人員,進入南京,為之后的情報工作提前布局。
至于南京的藤原會社,也是加派了人員,擴大了規模,一切工作做好,于是寧志恒開始準備他的南京之行了。
傍晚時分,南京城北部市區的雨石酒樓,酒樓掌柜關成益抬眼看了看墻壁上的掛鐘,便囑咐了身旁的伙計幾句,轉身出了柜臺,進入了后堂,穿過后院,撥開插銷,把后院的房門打開。
很快,一個身影快步進入,關成益隨即把后門關上,跟著這個人一起進了自己的房間。
來人身穿長衫,身形較高,兩鬢飛霜,瘦削的臉頰,深陷的眼睛把兩邊的顴骨高高地襯托出來,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著就像是一個舊時文弱的教書先生,此人正是中統局蘇滬區區長沈樂。
而關成益也是沈樂的舊部,跟隨沈樂一起進入南京潛伏,這處雨石酒樓就是他們的聯絡點之一。
兩個人進了屋,沈樂跺了跺腳,抖抖身上的寒氣,然后來到屋子里中央的火爐旁坐下,雙手展開靠向火爐取暖,在火光的閃爍之下,他的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關成益看著沈樂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說,靜靜的坐在一旁,屋子里一時間落針可聞。
“總部來電,嘉元在上海被捕了!”
好半天,沈樂才冷不丁蹦出一句。
關成益的眼眉一挑,他知道沈樂口中的嘉元是誰,是沈樂的老部下鄭嘉元,也是跟隨沈樂多年的老人。
這一次沈樂受命組建新的蘇滬區,挑選了一批有經驗的老部下跟隨,關成益和鄭嘉元就是其中之二,兩個人也是多年的好友,聽到沈樂突然爆出這一句,關成益頓時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