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大遼天朝是禮儀之邦,理應先禮后兵…”
提出先禮后兵的是馬植的叔叔,同知南樞密院事馬人望。
他當然是不想宋遼開戰的,現在醫巫閭山馬家可是發財了!在界河商市置辦下了諾大的產業,還聯合另外幾家大族“承包”了蘇州商市(遼國蘇州),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如果宋遼開戰,那他家的損失可就大了去啦。
而且,馬人望也知道界河商市不容易攻占——界河商市能現在的局面,他侄子馬植難辭其咎啊。商市違反澶淵之盟的規定大肆構筑城墻的時候,馬植根本就沒上報。直到紅墻高聳后,才被耶律延禧知曉。
隨后馬植又居中聯絡,讓商市花了十幾萬緡疏通了蕭奉先、蕭保先、蕭嗣先三兄弟的門路,把違規筑墻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另外,馬人望更知道界河商市水軍的實力——反正遼國這邊是拿他們沒辦法的。所以只要商市決心封鎖界河,析津府搞不好就要斷糧,而且遼兵也過不了河。
南京留守蕭保先也奏道:“陛下,臣也以為應該先禮后兵,萬不可匆忙開戰。畢竟我軍尚未齊集,西線河套方面尤為空虛。而且忽兒札忽斯也沒有剿滅,遼東道的生女真又不安穩…如果戰之不利,只怕會釀成大亂啊!”
忽兒札忽斯雖然不如他老子磨古斯會折騰,但他卻是個打不死的小強。被遼軍的西北面招討司打敗了幾回,可就是逮不住。
逮不住忽兒札忽斯,克烈部的反抗就會一直繼續。不過這并不是問題,問題是克烈部有可能取得宋朝的支援!
因為在原本的遼夏邊境上就活動著兩個和遼國為敵的阻卜部落,拔思母部和達里底部。這兩個部族曾經響應過克烈部,不過卻在西夏和遼國的聯合攻擊下降伏。
而現在西夏已經推出了河套北部草原,宋朝的勢力隨時會進入。這樣拔思母部和達里底部就同宋朝接壤了。通過這兩個部落,宋國就有可能和克烈部建立同盟。
克烈部如果得到大量的鐵器,那么阻卜草原只怕要處處烽火了…
耶律延禧斜倚著身子,靠著虎皮臥榻,眉頭皺著,似乎陷入了沉思。
“陛下,”馬人望看了看大遼的天子,又上奏道,“宋國的使臣蘇轍、林攄被困在析津府館驛多日…如此對待使臣,怕是不符合我大遼天朝上國的風范啊。”
蘇轍、林攄在三月初就到達了析津府,不過沒有獲準前往鴛鴦濼——鴛鴦濼現在只有幾千御帳親軍,看著也不嚇人啊——而是被扣在了析津府的館驛。
而且遼國的態度非常強硬,向蘇轍、林攄提出了“歸還所取西夏土地城池”的要求,還以開戰相威脅。
可是卻沒想到,大遼國手中的底牌——開戰,被高俅搶著打出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遼再把蘇轍、林攄圈在析津府館驛里面也沒啥意思了不是?
“要讓蘇轍、林攄來鴛鴦濼?”耶律延禧問。
“倒也不必。”馬人望斟酌著道,“臣可以去析津府同他們談判,只是…談判的條件是不是能適當靈活一點?”
靈活一點的意思,當然就是放棄歸還西夏所有土地的要求了。
因為遼國原本以開戰相威脅,現在…這個威脅已經沒有用了,人家不怕開戰啊!
耶律延聞言禧眉頭大皺,這算什么?大遼國被打怕了?
“陛下,”看到耶律延禧面色陰郁,蕭保先連忙開口勸道,“如果我大遼不能摧破宋國的御前三直,宋國是不會從西夏國土退出的…再提出讓宋國歸還全部土地,實在是沒有絲毫意義。不如讓宋國從河套草原、鹽州、秦王川、卓羅城、喀羅川等地退兵。”
他的意思,就是承認宋國占有銀、夏、宥三州。實際上,這個條件能談下來就不錯了!
耶律延禧又將目光轉向耶律斡特剌,這位須發皆白的契丹戰將眉頭緊擰,似乎在反復權衡。
看到延禧的目光,就嘆了口氣道:“阻卜始終是心腹大患,必須盡快遣精兵控制河套草原,至少要控制河套河北草原。否則克烈部反賊一旦與大宋勾結,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其次,宋軍的高俅如今氣焰囂張,如果不加壓制,只怕會成為阻卜之后,我大遼的又一巨患了。
再者,現在析津府城內有多少存糧?能支持大軍在冬天越界河南下嗎?”
蕭保先皺眉答道:“存糧不多…如果界河水運中斷,析津府到冬天就得斷糧了!”
析津府其實也沒那么缺糧。因為這幾年有不少人從析津府移居去了界河商市,糧食供應壓力大大減輕了。
不過蕭保先是一定要把問題說的嚴重一點,他在界河商市的投資也有許多啊!
“陛下,臣覺得河北方面暫時不宜大動干戈。”南樞密院使耶律儼這時也說話了,“臣愿意和馬人望一同前往析津府,同宋使和談。”
耶律儼不用說了(他的樞密使都是擲骰子贏來的,什么德行就可想而知了),也在界河商市有諾大的產業…而且也從馬植那里收了一大筆賄賂。現在當然不能同意自斷財路了!
耶律延禧的眉頭還是皺著,他其實是想對界河商市下手的!他在界河商市沒有投資啊,而且他也知道界河商市有錢,如果能搶一把,下半輩子就不愁了。
可是帳中的大臣們都反對…
“皇太叔,您怎么看?”
耶律延禧只能向自己的叔祖問計了。
皇太叔、天下兵馬大元帥耶律和魯斡今年已經64歲了,他是遼道宗耶律洪基的弟弟,名義上的皇位繼承人。
不過鑒于上一屆皇太叔耶律重元的悲慘下場,和魯斡是從來不敢奢望繼承皇位的。他只求太太平平做個花瓶便好了,自然也就少不了在界河商市投資了。而他的兒子耶律淳(后來的北遼皇帝)看上去也沒什么野心,在東京留守任上無所建樹,只是忙著倒賣糧食給界河商市,還參股了蘇州商市,還同在東京道做官的馬植混成了好哥們。前兩天還寫信給他爸爸,說是可以插手高麗國的稅關…
除了撈錢之外,和魯斡的另一個興趣就是燒香拜佛。現在聽到耶律延禧的提問,他只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打仗終究是要死人的,能不打,且不打吧。就算是要打,也在河套打,千萬別到河北來打。”
“別到河北打?”耶律延禧問,“為何?”
皇太叔笑了笑,“界河商市可是只會下金蛋的母雞,一刀殺了豈不可惜?”
“是啊,一刀殺了太可惜了!”
“留著它對我大遼是有好處的。”
“皇太叔所言極是…”
大帳之內的遼國重臣們難得齊聲附和起皇太叔了。耶律延禧看著這群人,心里卻想:界河商市真的是只會下金蛋的母雞嗎?可是金蛋去哪兒了呢?朕怎么沒有瞧見?
“蘇相公,契丹人今天送來的飲食又減少了一成,門外的軍兵卻加了一倍,晚生剛才在館驛門外還看見不少軍兵路過…”
“唉,看來契丹人真的要威逼河北了!”
“威逼就威逼!河北防務有韓相公主持,界河商市更是固若金湯,還怕契丹人逼嗎?下官看來,契丹人也就是虛張聲勢,不敢真打的。”
“不好說啊,萬一西北打到關鍵時候,也不排除他們插一手,不讓咱們一舉破滅興靈。”
“相公,如果真打起來,咱們可怎么辦啊?”
析津府館驛之中,晚餐的時候,擺在蘇轍、林攄和武好文面前的,只有泡菜和黃米粥,連一個葷腥都沒有!
這是契丹人故意在為難使團,同時也擺出了強硬的姿態。他們提出了“返還所占土地”的要求,在遭到拒絕后,就開始減少使團的飲食供應。還派兵包圍館驛,禁止使團成員外出。
沒好東西吃,蘇轍、林攄和武好文三人還能忍受,可是宋遼將要開戰的前景,卻讓他們多少有點焦慮。
河北看起來是沒有多大問題的,可是河東呢?西北呢?
現在應該是攻打興靈的關鍵時刻吧?萬一契丹大軍從河套草原南下,宋軍說不定就要重蹈元豐四年的覆轍了。
而被困在析津府的使團,只怕要變成牧羊的蘇武了——這可能不小啊,蘇轍的蘇加上武好文的武,不就是蘇武嗎?不吉利呀!
三個人正對著黃米粥發愁的時候,有使團的隨員進來稟報,說是遼國的南京道警巡副使張覺求見。
“哦,張覺又來了,快讓他進來。”
蘇轍聽說張覺來了,頓時振奮起來了。這個張覺對大宋使團挺照顧的,不時前來探望,還會送點飲食。
很快,張覺就被人領了進來,來的不是他一個,還有幾個仆役,手里都拎著食盒,帶來的食物顯然比之前幾次更加豐盛。可是張覺的臉色卻難看的很,眉頭緊皺,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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